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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裟(49)
作者:秋澜如绾 阅读记录
听着外头逐渐密集的雨声,芙姝渐渐闭上了眼,双方都沉默了很久。
妙寂坐在床榻边,眉眼沉沉,神交时意识是共享的,他完全知道她当时在想些何事,这一世的芙姝到底对他无甚感情,她捉弄他,亦只是为了看他失控的模样。
归根究底,便是见色起意,贪图新鲜。
神魂的接触乃是两人心意相合,神识共通的体现,这种体现对于对自己毫无感情的她来说,是有些过于亲密,而他亦急于偿还罪孽,迷失了本心,这是错上加错。
窗外云合雾浓,斜飞的春雨打歪了枝头的梨花,白色花瓣簌簌掉落。
不到半刻,雨势愈来愈大,屋内屋外俱是一片凄迷。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忏悔
芙姝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委屈:“日后这种事都得听我的,不然我就寻别人去,反正这世上男人这么多,乖乖听话的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芙姝在被 子里闷了一会儿,心觉无趣,又侧过脸去观察他。见他僵坐不动,她伸出手,扯他的僧袍:“妙寂,你这样算不算破戒?我与你衣裳都未脱,单纯靠识海的结合也算破戒么?”
“算。”他说这个字时,咬字咬得特别重,像在自责。
芙姝半撑起身,眼神光隐在昏暗光线下明明灭灭,她又问:“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你既给予我欢愉,又替我修补了识海的漏缺,这分明是两全齐美,大慈大悲,又何来破戒之说?我不懂。”
她撑着身子坐起,将被子分一半给他,哪怕这被子本来是他的,芙姝还是觉得自己很宽容。
妙寂心觉无法回答。
方才他心生贪私,欲念之根便顺着肺腑生长,令他无法避免地贪图更多,无数心念皆起,又何止精神上与人交合这一重戒?
芙姝见他仍不语,抿抿唇,换了个话题:“你这回下山似乎晒黑许多,路上是否遇到了许多难缠的路障?”
“你看错了。”
他淡然起身,走出门外,被子相应地从他肩上滑落,榻的另一角,放着叠得干净又整齐的衣物。
芙姝静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敛。
两颗心分明已经那样亲密过,她却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又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纱,将她与他隔得更远。
……
临近出发,芙姝已经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准备与大部队一起重新上路了。
这几日妙寂总是不见人影,不对,是根本没有回来过。
而芙姝这边早上要出门救死扶伤,晚上又要回来挑灯夜战处理公务,她时常整夜宿在书房,睡睡不好,吃吃不好,如今正是冬春交接之际,再加上刚经历了一场大灾,瘟疫疾病一不小心就会扩散,更何况她作为帝姬还要安抚人心。
日复一日,虽然不见人,她亦没心思去寻,但她总是能在别的同门口中听见他的踪迹。
他们都说自己今日看见妙寂帮人砌墙,昨日看见他帮农民晒打湿的谷,偶尔还会给吃不上饭的百姓们慷慨解囊。妙寂总是奔袭在这些百姓之间,做着与她大差不差的工作,确实也算是支持她。
也是,度一人与度众生并无太大不同,既然度她有破戒的危险,那他还不如去度众生。
芙姝今日意外地比较闲,她在偌大的郡守府里晃悠晃悠着,眨眼就晃悠到了妙寂的房间。
“真是中了邪……”芙姝恨恨地念叨几声,可眼睛还是不住地往里面瞟。
桌案上余有一盏灯半燃不燃,一卷佛经,一支笔,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走上前去看,抄的东西有许多,有用于静心的《心经》,超脱万物的《无量寿经》,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偈颂。
其中有几张十分显目,字迹鲜红:
“我今忏悔,所作罪藏,或有覆藏,或不覆藏,应堕地狱、饿鬼、畜生,诸余恶趣,边地下贱及蔑戾车,如是等处,所作罪障,今皆忏悔!”
今皆……忏悔?
就这一段,他独独抄了很多很多遍,晦涩的字迹与寻常墨水写出来的不太一样,芙姝好奇地凑上去一闻。
血的甜锈味。
她愣了许久,直至郡守府门前有侍从喊她,说是有哪个世家劫后余生开始分家业,最后闹得争抢起妾室的儿子,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芙姝去了,傍晚沾了一身腥回来。
去时她见到妙寂正帮百姓修补书籍,而妙寂亦恰好瞧见她处理罪人。
那个世家的家业原本就来得不干净,先前倚仗芙舜的势力,在凤鸣郡是如同地头蛇般的存在。
芙姝如今有心连根拔起,便施技将作为主谋的家主就地斩杀了,为虎作伥者便统统发配南疆开荒去,最后只余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子坐在地上哇哇哭,芙姝亦已差人择日送入宫中当差。
其族中女郎见到妙寂,顿时抱住他的佛脚,指着芙姝的面,凄厉哭号:“你个天杀的,我家刘哥儿才五岁,做错了甚要入你那宫当差! 你,你竟也舍得让我们骨肉分离!我不要你判,我要高僧来!出家人慈悲之为怀,绝不会如你一般胡言乱语口出妄言!”
那刘哥儿被官兵抱着,见状也去拉扯妙寂的头发,藏青色的发丝攥在手里,将脸贴上佛者的面颊讨好他,可是妙寂只淡瞥他一眼,刘哥儿便吓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撒开手,尿了满裤子。
芙姝方才在这几个妇人面前处决了几个人物,如今像个活阎王般杵在原地,她以为妙寂又要与她讲道理,谁知他只是向她双手合十,蹙眉静道:“公堂之上,贫僧无法插手。”
“再者,贫僧自以为帝姬明事明理,是非分明,自有能力断案,而众生平等,贫僧与帝姬皆为肉体凡胎,并无区别,还请女施主莫钻牛角尖。”
他掷地有声地表明立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这一席话。
将话音撂下后,他便逆着人流走出去,不曾回头。
晚上,芙姝又带着绣盘与绣线,敲开他房间的门。
“何事?”
“我今日犯了杀孽,特别想听你授业解惑。”然后,她诚恳地望着他。
芙姝这回是真的想攒功德,没开玩笑。
至于为什么想攒,芙姝觉得自己可能是前几日跟他双修之后,脑中的想法似乎也跟着变得‘慈悲’了些。
“今日不宜授业解惑。”他摇摇头。
“啧,若你信不过我,你大可以来我房中,我房中还有祖师在呢,怎么样?”
妙寂权当她是真想听他讲法,叹息一声,随后跟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中点着一幽灯,白术在替她照顾玄清,芙姝推开门,就听见她说:“师妹,你回来了?!你这小灵宠真有意思,根本不是个孩童,却整日吵着要吃奶!”
妙寂眉心一跳。
芙姝略微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说你还未作人妇,顶多算个新嫁娘,又哪儿来的奶吃?咦,尊,尊者也在吗?!”
在她这个视觉角度里,妙寂隐在芙姝身后,有点像个背后灵,完全看不真切。
“对不起,是,是我失言了!”说罢,白术懊悔地用手轻拍自己的嘴。
“无妨,师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芙姝大方地笑了笑,眉眼笑意温软,与白日的凌厉全然不同。
白术仍然有点紧张,但还是脚底生风般溜了。
妙寂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眉眼沉沉地望着玄清,似乎正思考着什么。
就在她刚准备进屋时,芙姝一拍脑子:“啊,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未向师姐交代!”
妙寂望着她急切的模样,点头客气道:“先忙。”
“真贤惠。”芙姝笑吟吟地夸他,本来想趁他反应不来时亲亲脸,转而想起他抄的那十几遍忏悔文,又只退而求其次地捏了捏他的手。
他一愣,随即侧目望向别处:“莫嘴贫。”
屋内,见芙姝没先来哄自己,躺在摇椅上的玄清非常不满,猝然爆发出尖锐的哭闹声:“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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