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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裟(29)

作者:秋澜如绾 阅读记录


芙姝哼了声:“道心若稳,又岂是凭我三言两语便能蛊惑的?”

“你——”小和尚脸都被芙姝气红了,可他偏偏又无法反驳她,“冥顽不可教也!”

荀卿默默带着小姑娘远离喧嚣,可他走着走着,却又无端端停了下来。

“法绳断掉了。”少年清清冷冷地开口。

他用空出的一只手接住那断掉的两截法绳,识海里凝了些神识,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坡上森然坐落着一间寺庙。

尖角煞?此等风水布局,实乃异中之异。

弥空见状,面色语法凝重道:“邪崇已经在太华山脚下作祟了么?”

芙姝一贯爱添油加醋:“看来你们派出的三千弟子似乎有些不管用呢。”

不过她最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芙姝转头开始询问白术:“先前那几队的弟子都不曾走这条路么?”

白术点点头,看了一眼阿禾,语气有些无奈:“这条路要比另外两条远上两三倍。”

另外几队弟子里太华宗的人占了大半,他们行事一贯力求效率,并不会为这等琐事驻足。

若不是还要托付这个小姑娘,白术也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她怕芙姝内心不好受,便道:“不过我们如今的进度也不算慢,后面还有一队弟子还没出发,我们可以先去查探邪祟的情况,还有时间。”

弥空面色凝肃地点点头:“是,不能任邪崇在山下这般猖狂作恶,我们先去看看,若无法解决,我会传信汇报尊者。”

几个人商量一番,先让弥空跟队伍里的其他剑修去庙中查探情况,她与荀卿先留下来安顿阿禾。

“走吧,找个好人家。”

可偏在这时,阿禾似乎像是觉察出了什么似的,蹬了蹬荀卿:“阿禾就要找阿姐,阿禾已经很久没见过阿姐了,你们快放阿禾下来!”

荀卿只能暂时固定住她的小胳膊小腿,可她的手却灵活得不像样,轻巧地绕过他的桎梏,捏住了少年的脸,揉来搓去捏圆搓扁。

少女走到他面前,双手啪地一下握住了阿禾的手,四只手重叠在少年脸上,显得非常滑稽。

她的指尖有些凉。

而且,站得也太近了,荀卿想。

他垂下睫羽,沉重的心脏悄悄的开始为这抹凉意起舞。

“我们就是在寻你阿姐。”芙姝说。

她用了些力气,随后便摘下手中的佛珠递给她玩。

荀卿唇角猛地抽了抽,尊者若是知道自己的佛珠用来送给小孩子把玩……

不过他向来仁慈,若他知晓此事,定会为芙姝终于肯乐于助人而感到骄傲!

芙姝抬起头,认真地拉着阿禾的手道:“你阿姐离开家里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现在不在菩萨庙,或许我们可以一路用这串珠子为她祈福,一路找她!”

她怕小姑娘手拿不住,索性套在她的脖子上,成了一条项链。 荀卿的脸颊肉暂时保住了。

阿禾捏着芙姝给自己戴的佛珠,慢吞吞地说:“阿姐上次离开家时跟我说,要带好多好吃的肉给阿禾吃,阿禾也希望阿姐能带好多好吃的肉回来吃!”

“可是,可是阿禾从去岁就开始等她了,阿姐为何还不回家?阿禾还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的呢。”

芙姝笑眯眯地捏了捏她有些清瘦的脸:“姐姐一会儿带你去吃。”

转过身,芙姝便收敛了笑。

阿禾没有姐姐了。

她跟荀卿认认真真地找了一家又一家,最后她将目光定在了城郊一个寡妇身上。

那个寡妇长得比一般女子都高大,说话不好听,所以邻居也不爱同她来往。

但是芙姝觉得这没什么,只能说明那寡妇并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性子。

芙姝拉起荀卿的袖子,想要与他一同走过去问问,哪知他却定在原地,右手牵着阿禾,怎么也不肯走。

芙姝澄澈的墨眸望着他:“怎么了?”

“要不我们在这附近住下,再多观察几日?”

他从芙姝手中收回袖子,似乎是觉得芙姝会否定自己的想法,找的借口也显得很苍白:“更何况,驱除邪祟也需要时间,三日,你再给我三日。”

他真的害怕,害怕曾经阿妹的事情重演。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解释难以令人接受,他又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我又怎么知道哪个是好人家呢。”

芙姝抬抬眉,她头一次见到这少年天才如此龃龉。

他无措地垂下头,神情有些紧张,像个想要弥补错事的孩子。

沉默许久,她说:“好啊。”

少年惶然抬眸,倏然瞧见少女一双带着笑意的明眸,眼中无比坚定。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女鬼

芙姝给阿禾买了一个大大的肉夹馍。

她没有带过小孩,就那样将跟小女孩的脸一样大的肉夹馍直接递给了阿禾。

这能吃得动就怪了,荀卿看得嘴角直抽抽。

他不厌其烦地将那馍掰开,又用了一点热水将它泡软,变成了稀软的肉汤,然后给阿禾递了个小勺子。

见小女孩吃得很香,少年双眸微弯,眼里闪着零丁暖意。

芙姝见状,用手扯了扯他的嘴角。

少年惊骇地瞪着她伸出来作恶的爪子。

芙姝一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他:“这不是会笑嘛……”

见他眼里的笑意逐渐变淡,芙姝赶紧转移了个话题;

“哎,话说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妹妹啊?”

“是,那年正是大雍七年,是岁大旱,田谷不收,东土大饥,民死过半……”

他平静地同芙姝说着当年的惨状,芙姝面色白了白,却是没说话。

那一年,芙姝刚从地狱般的偏宫里出来,发现宫廷中交换奴仆食用的风气很严重。

那时她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太子刚刚出生。

父皇母后见识到她狠厉的手段后,决定不再忽视她,用正眼看她,还有心将她培养成一把剑。

一把能替他们做腌臜事的剑,一把能保护弟弟的剑。

她还只有十岁,在京中已经颇有权势,父皇决心纠正京中啖人之肉的风气,又不想得罪朝臣,便借了她这把 刀。

那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被几个士大夫子弟相邀,来到他们在庭院中举办的宴席,有幸见到这一幕。

他们一边啖人肉,一边吟诗作对把酒高歌。

宴席过后,他们送了个瘦得跟只小鸡似的小奴仆给她,说味道一定鲜美,谁知那只小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了她一刀。

芙姝又痛又开心。

痛是真的痛,她永远记得那双掩藏在脏乱黑发之下嗜杀的眸,带着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刺进她的心底。

而开心也是真的开心,因为她终于找到理由杀人了。

那天夜里,血光滔天,那群爱啖人肉的畜生们受极刑而流的血流到地上,浸透了她粉色的裙裳。

火光之下,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早被她捆绑在拆房的骨瘦如柴的小鸡。

他依旧瞪着一双仇恨的眼,芙姝眨眨眼,命人强制掰开他的嘴——塞了一块米花糖。

……

“你要不要来我府里,做我的第一个面首呢?”

清脆又带着些微稚嫩的女声掩盖不住外头的惨叫。

少年好几天没吃饭,早已饿得意识模糊,他嘴里还含着那块糖,宫人捏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吞,他便只能一直含着,直到干涩的口腔中分泌出一点点唾液,甜丝丝的。

他抬眼瞧着女孩儿火光下的面容。

冷静中带着点无辜,又漂亮又稚嫩的一张脸。

而后,他又听见眼前这个尊贵的主子自顾自说着:“他们说帝姬都要有面首的,可是我都没有。”

“……”小鸡仔一样的少年并不出声。

他没力气,也不想说话。

那块糖可能有毒,吃完那块糖或许他就要死了,少年想,不过死之前还能尝到甜味,配着外头那些畜生的惨叫,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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