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仗剑斩桃花(95)
作者:隔江人在 阅读记录
雪白的亵衣上渗出血来,她被人打了十几棍子,重新丢在了牢笼里,锁上了门。
“死了吗?你刚刚下手忒狠了些!”
“没呢……”府兵嘿嘿一笑:“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对侯爷用刑,平时最讨厌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东西,下手忍不住就重了些。”
林沉玉意识有些涣散,她半躺在稻草上,浑身气力被抽干了一般,她喉咙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咳嗽了几声,血丝溢出来。
有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恍惚看见了自己的爹娘,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弥留之际看见的幻觉,因为她爹娘已经离开了。
林沉玉伸出手来,目光呆滞无神的看着血淋淋的手。
修长指尖上渗着血,有一道道惊人的血痂正在凝固着,分明的骨节处皮肉绽开……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她闭上眼,失去爹娘的痛苦她还没走出来,身体的苦痛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甚至有些万念俱灰,自暴自弃的想。
死了也并不坏,爹娘说不定还在奈何桥边等着自己呢……
不能死……她还不能死!她还有哥哥在!她走了哥哥怎么办?
“走水了!”
似乎有人在耳边呐喊,她眯着眼,只感觉眼前火光涌动,可她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身子了,她就这样看着火苗一点点的吞噬到自己面前。
在一片火光里,她忽然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很多年不见的身影。
林沉玉看着来人,忽的笑了。
她轻声道:“萧匪石,如今我什么都没了,爹娘走了,剑也丢了,身子也伤了,你满意了吗?”
她只觉得好笑,看见萧匪石,她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变成这样样子是谁在背后动的手?
萧匪石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沉玉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在一片火光中抱起了她,悄然离开。
*
延寿十七年,二月二日。延平府县衙地牢走水,海外侯林沉玉时被关押牢内,不幸殒命,尸骨焦黑,躯体弯曲,面目已不可辨。
延平府百姓大恸,哭声三日不绝。十余万人于城外久跪,布衣缟素,为海外侯之死申冤。
人死灯灭,泉下无知。
*
林沉玉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她喘着气从梦里惊醒,摸索着在身边寻着什么,却碰到一只手,她有些惊住,顺着手打量去。
她正躺在一梨花木雕着的闺阁绣床上,四面垂着云锦堆的红罗帐,角落里挂着香囊,颜色旖旎,香气甜腻,她身上的亵衣已经换了,从白色换成了娇艳的嫩粉色,背后和手上的伤口应该也被人处理清洗了,敷着药包着纱布,清清凉凉的让人觉得舒服。
萧匪石正坐在床头,一只手耷拉在她肩上,虚虚的揽着她,垂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看他,她呼吸时连个声都没,好像个死人一般,冰冷冷的揽着她。
“萧匪石?”
林沉玉一阵气血上涌,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背上的疼痛刺到,坐起一半又倒了下去,她直勾勾的盯着她,喘着气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爹娘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火灾……又是火灾!我不信背后没有你的手笔。还有延平府,你把官仓里的粮食调到那儿去了?萧匪石!”她死死的盯着她看,试图从她淡漠的神色里看出丝情绪波动来:
萧匪石垂眸不语,只是漠然的看着她,似乎默认了一切。
“我自认我们家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杀我我认了,为什么要对我爹娘?”
林沉玉只感觉如坠冰窟,她咬着牙,一拳朝萧匪石砸过去,萧匪石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闷哼一声。
“静养,不许动怒。”
萧匪石反手攥住她的拳头,动作平缓却强硬,将她推倒在枕榻上,被褥掖好,冰冷的手触到林沉玉光滑白皙的脖颈,激起她一阵震颤。
林沉玉还想爬起身说话,却感觉浑身没劲,一阵天旋地转,她虚弱开口:
“你给我下了药?”
萧匪石也不言语,她只是离了床榻,居高临下的静静看着她,继而转身离去。
她穿着绯红的官袍,清瘦的身子几乎有些撑不起来,她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空空落落的好似个鬼魂。
她身上那代表无边权势的红蟒袍,衣裳流光溢彩,又黯淡无色。
萧匪石伸手,白皙修长的指尖滑过雕着花的门扉,顿了一顿,余光瞥向房中喘着气的女人,对着门口的四个侍女开口:
“看好夫人。若有一丝失误,提头来见。”
*
萧匪石出了房门,就瞥见了燕洄。
燕洄目光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站在院落里的梧桐树下。
“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他们才见过两面,可那白衣少年给他的印象,却比多少朝夕相处的人都深刻的多。可再次听到她,却是一则噩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是谁动的手,因这这样,才越发感觉到心寒。
他本来以为,林沉玉在萧匪石心里,是不一样的,一个人总该有软肋,不是吗?纵然她杀了亲妹妹,杀了亲族同胞,向上骗瞒着帝王,往下践踏着群臣,可人到底不应该有个底线吗?
好了,现在她连作为底线林沉玉都杀了。
她心里还有一丝善,一丝光吗?
燕洄忽然感觉不寒而栗,他自己不是什么善人,他也是个混账。可再恶的人,到底也喜欢亲近阳光。
萧匪石,竟然是连最后一缕光都能痛下杀手吗?
萧匪石目光幽深起来:“燕洄,待会晚宴,安排你部署的事情办完了吗?”
燕洄看向萧匪石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声音依旧玩世不恭,可到底带上了丝冷意:
“见识了督公的心狠手辣,只觉得胃里有些发凉泛酸,身子不适,过些时候再去。”
“身子不适,回去叫随行太医给你调理调理。你是我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晚间任务要紧,你身子更要紧。”
萧匪石站在屋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她看似关心,实则点名了燕洄的身份。他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她为上他为下,她要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燕洄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激,失了言,他随即笑了,露出小虎牙,暧昧的眨眨眼,声音含笑:
“其实是下官舍不得离开督公嘛。听小四说,齐平山昨儿夜里给督公送了个美貌姬妾,督公很是喜欢,一宿都宿在她房里?难得见督公宠幸女子,我倒是有些好奇她什么模样了。”
他对于督公房里有女人,似乎不甚惊讶。
毕竟萧匪石当初为了与朝中各方势力权衡,是纳过几房妾室的,里面有女妾,也有男妾,大家摸不清她到底喜欢男还是女,干脆都送了过来,她都一应收下了。
她在宫里的时候也和许多人勾结过,这些人里有侍卫太监等男子,也有宫女妃嫔等女人。大家都悄悄道,萧匪石生了双销魂手,无论男女,没有人能直着腰从她床上起来。
因此萧匪石又纳了房中人,燕洄并不觉得奇怪。
萧匪石面色不变:“房中贱妾,纵花容月貌,到底是消遣的玩意罢了,不足挂齿。”
她黝黑的瞳仁盯着他看:“燕指挥使若是寂寞难耐了,我把她送你房里如何?”
“算了,督公的东西,我岂敢染指?”
燕洄还没娶亲,他一向嗜血,不重情欲。对于萧匪石糜乱的宫廷生活,他向来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