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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斩桃花(220)
作者:隔江人在 阅读记录
一张纸从桌上飘落,他轻轻拾起。
上面写着几个字:
有事离去,勿念;与侍女仆从都无关,勿责备他们。
第137章
林沉玉直到此时才知, 世事不能尽随人意。
她离开更九州时,就已经打定主意不欲再和他牵扯,可此时倒是两为难, 此地万里黄沙群狼环伺, 危险四伏。这形势,容不得她随性行事。她不能负气离开,又不能赶走这个少年——
他离了火,是注定活不过这个夜晚的。那细皮嫩肉模样,出了篝火便是狼最好的晚餐。
到底她还是默许了两人一处过夜。
不过规矩还是要立的, 她揉揉突突发胀的太阳穴,叹口气:“沙漠里, 这火绝不能断, 我们轮流守夜, 我先看着,你好好睡觉, 等我困了再喊你起来,换你守可好?”
“不好。”少年托着腮看她,拒绝的干净利落。
林沉玉以为他不愿意守夜, 蹙眉冷淡道:“也行,那你睡吧, 我守一夜便是。”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与人出行时做那个照顾他人的人。
少年轻嗤, 起身让出垫在地上的外袍, 示意林沉玉躺上去,他轻轻揉揉林沉玉的头发, 嫣然一笑:“我的女人,不需要做这些粗事, 万事交给我。”
少年掌心温熨,热气透进枯乱的发丝里,丝丝缕缕的暖意渗透进她头皮中。
“油嘴滑舌,”林沉玉歪着头躲开少年的手,声音冷淡:“你当真不睡觉?”
顾盼生轻笑,蹲下身和她平视:
“谁说我不睡觉?我已经睡着了,能在你身旁,就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美好的梦。”
林沉玉抬眸看他,他眼里映着满天星汉,少年的丹凤眼实在美,那一瞥里的风情,含的情似乎能将林沉玉神魄摄入,将她溺于那温柔中。
她微怔愣住了。
有一瞬间,她心里直叫苦,生的太好看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明明该讨厌他的,她明明该厌恶他的。可刚刚看见他那绝美容颜时和含情眸,她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这一瞬,她感觉到了时间的停滞。
周围一切失了色,失了声。
回过神来时,林沉玉别开头,声音又回来了,颜色又回来了。
那塞外飕飕风声又起,夺走她耳朵的注意,噼里啪啦两声,篝火窜起来,铁锈红色火光跳跃似舞,漆黑夜幕,四垂的野星,粗布上的阴影——又重新映入她的眼帘。
好似无事发生过,又好似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那停滞的一瞬,发生了什么,包括林沉玉。
顾盼生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趁着林沉玉愣神,轻轻在她额前啄了下。
“你睡吧,我守着你过夜。”
*
林沉玉本不觉得,少年能熬得住一整夜的,他那个细皮嫩肉的贵公子,又受了伤,身子疲倦,怎么想也不可能枯坐一夜。
她打算只睡一会,便起来换他守夜。
谁知道这一闭眼,再睁眼时便是天明。
顾盼生当真一夜未眠,只一个人守着篝火防备狼群,静静守着她,看着天垂繁星,听着风起沙声。
他一如既往的为她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又从怀里掏出个蔓草编制的小花,对她笑道:
“黄沙里没有梨花,不能摘来放你床头,不过,我用白毛草给你编了个花簪,姐姐看可喜欢?”
他手心静静躺着朵草编成的花簪,簪身是一段枯枝,花是用白毛草藤蔓编制而成,朴素里带着精致,倒有几分金丝掐花的意思,看的出来极为用心。
他手指白皙修长,指尖微红,好似玉殿的出水芙蓉。林沉玉看见他掌心的手纹,坎坷难言,倒似这枯花的枝叶般蔓延开。
林沉玉垂眸:“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顾盼生见她不喜,毫不犹豫的将那花簪丢进篝火余烬中。
林沉玉微愣:“你自己辛辛苦苦编的,何苦丢了它?”
少年无所谓的拍拍手上草屑:“你不喜,它便不该出现。”
林沉玉哭笑不得:“我也没说过我不喜。”
顾盼生伸手,不顾余烬烫手,又从火里将花簪抢出来,他攥着花簪递给她,眼一瞬间明亮起来:“那你喜欢吗?”
林沉玉不置可否。
奔波一路,她束发束的头皮有些发紧,不甚舒服,换个发簪轻轻挽发也不是不行,想着她在少年灼灼的目光中接过了发簪,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
她离开篝火,拿着簪子径直走到水源边,黄沙地里这一面湖来的珍奇又可贵。水边可怜的生着萋微的细草,细细痒痒的挠着路人脚脖子。
她蹲在湖边,掬一捧水简单洗漱起来。
冰冷的湖水清澈凌冽,彻人肌骨,涤人魄魂。
她侧着身坐下,低头对着湖泊,将水面当镜,正欲梳发,身后一暗,原来是少年在她身后跪下,手牵住了林沉玉的发带,一抽而离。
“我替你簪发。”
少年咬住旧发带,轻轻的捧着她的发,一抖一收,灵巧的挽了个抛家髻子,用花簪簪的稳当。
“多谢。”林沉玉透过湖面,看见他咬着自己的发带,有些发急:“脏!还不吐了。”
少年漫不经心的扯下来发带,渐渐攥在手里,他忽然伸手,从背后抱住了林沉玉,咯咯的笑起来,笑的愉悦又爽朗:
“姐姐,我给你簪发时,忽有一种错觉,我们好似成亲了一般亲密。”
“你看这湖泊明亮如许,是你清晨起来洗漱照着容颜的铜镜。你看苍天广袤,权当我们洞房的穹顶,黄沙遍地,做了暖阁的揉金地毯。萧萧风声入耳,便如弦乐,奏着凤求凰。总有一日,我要天地为媒,日月作证,万里江山做聘礼,让今后千秋万古的来人,都需俯仰咱们的婚礼。”
林沉玉耳热,蹙眉甩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冷淡道:
“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姐姐总是拿年级看轻我。”
少年附在她耳边低笑,他靠的极近,连风都不能窥听到他的言语:
“可我不小的,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你找死!”
林沉玉横眉怒目,耳垂发红,伸手就去打他,少年一歪头,躲开她的拳,哈哈大笑着溜了,他挥着手跑在前面,手里依旧攥着她的发带,朝她挥舞起来,那发带如绸缎飘舞,随风飘摇。
林沉玉气急,跑起来去追他。
她头上的簪上的花一颤一颤的,似也活了过来,绽着枝丫。
*
梳洗完毕,装好水囊,林沉玉又启程了。
越过苏武山,跨过六坝堡,才算是真正出了南朝的封疆,往西继续行去,是浩渺无垠的黄沙。沙则流漫,聚散随风,才在黄沙上留下脚印,回过头时,已被风沙吹覆,再不见踪迹,四周茫茫,唯一能辨别方向的便是前人遗留下的骸骨,被聚在一处高高垒起,当作路标。
前人的死,为后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平素骇人的骷髅在黄沙中看去时,竟一点也不恐怖了,只显得弥足可敬。
自迈入黄沙的那一刻起,林沉玉已无回头之路。
她背负水囊,腰悬长剑,戴上斗笠,用粗布蒙着面,唯露出两只眼来,一路撕下袖子扯成黑色布条,绑在沿途的尸骸上,布条烈烈随风好似飞鹰,远远看见便知道是标记。
顾盼生舔着干裂的嘴唇,眯着眼望她。
他觉得她好像也要变成鹰飞走了。
现实确实如此。
“你还要跟到我什么时候?”
“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林沉玉叹口气,就知道自己白问了,她声音强硬,眯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