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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斩桃花(102)
作者:隔江人在 阅读记录
都该死!他们都该死!那些个灾民该死!这杀千刀的齐平山该死!拦着他去给师父收尸的老将军该死!
他自己也该死!这人世间烂透了!除了林沉玉都该死啊!
林沉玉已经死了,这人间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不对,死太便宜齐平山了,他忽然笑了起来,只笑的让人毛骨悚然:“一刀砍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前朝废了一种酷刑,一刀一刀的割下你的肉,喂你吃,一边喂一边割,几千刀下去,人就咽气了,好不好,齐大人?”
齐平山已经吓尿了,他知道少年并不是在撒谎,他在很认真的说话。他吓的裤子都尿了,瘫软在烂泥里:
“求求你,我错了,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
顾盼生一脚把他踹倒,踩着他脑袋,让他跪倒在石碑下,他咬开手指,用手面无表情的在石碑上写下三个大大的血字:
林沉玉。
写完,他的指尖也被凹凸不平的石碑面磨烂了。
他用那鲜血淋漓的手抚摸石碑,抱了上去,好像无助的孩子抱着唯一的依靠。他呜咽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师父,徒弟给你报仇,徒弟把他们都杀了,这延平府没有无辜的人!他们都该死,我杀了他们,一个个的杀好不好。你那么善良,一定会恨我的,对不对?”
“你要恨就恨我吧,恨死我了最好,恨我你就回来看看我,好不好?变成厉鬼我也不怕的,师父!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变成个风回来,好不好?”
夜深人静,清风无踪。
顾盼生的泪干了,他低头看着血淋淋的手,喃喃道:“师父不肯回来吗?”
那他就只有,杀了。
他回头,看向齐平山,一字一顿:“就从你开始,千刀万剐,为我师父陪葬!”
他正要下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漠然转身,就看见了叶维桢,他面色肃然的看着顾盼生,缓缓挪动着四轮车,从树林阴影中出来。
叶维桢面色复杂的看着他:“桃花,放下屠刀。”
他身上的戾气,让叶维桢都心里隐隐发怵。
叶维桢隐约感觉到桃花变了,如果放任不理,势必会酿成大祸,她的恨意太深,杀气太重。这种人若为侠客,必灭门杀人;若为将相,必屠城杀人。
顾盼生抬手,将刀锋对向了叶维桢,他眼里唯有死寂和杀意。
“我杀完他就来杀你,你以为你逃得过吗?叶维桢!”
“我知道,你痛失恩师必然锥心刺骨的痛。可这不是你把痛苦转嫁给他人的理由。你师父最讨厌的就是虐杀,她从来不会折磨别人,也厌恶那些个酷刑。你如今将他千刀万剐的残忍杀死,你师父泉下有知,看见真的会觉得痛快吗?桃花,你是侯爷的好徒儿,想想看你的师父,想想看她的教诲,她在世时,以她为师;她走了,以她的言行举止为师。”
顾盼生丝毫不为所动。
言行举止?他哪里还敢回想。现在只要想起林沉玉的微笑,她温和的话语,那一袭白衣三尺青锋剑,他就痛苦的五内俱焚。
悠悠苍天,何薄于她?
他眼里越发猩红:“叶维桢,你不是我,你别想劝我。我算是看清楚了,这天下肮脏透了!林家世代忠烈,顾螭却对她心有猜忌,要杀她;萧匪石忘恩负义,要杀她;玉交枝害的她险些身死人亡;延平十几万灾民被她救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任由这个狗官抢走她的功劳!她是我见过唯一的一个好人,却这样委屈惨死在牢里!谁对得起她!”
“无人祭奠她,无人想念她......这天下对不起她,我就要毁了这天下!”
“桃花师侄,你冷静冷静,你有没有想过,纵被三番五次的欺骗抛弃,纵然遇到再大的困难,为什么侯爷还是微笑面对,还是热衷于缝缝补补这个并不算美好世间呢?”
顾盼生喘着气不说话。
“因为她喜欢这人世间。”
叶蓁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了,她披麻戴孝,手里拎着一个灯笼,旁边的牧归手里捧着一大卷纸,他摊开放在顾盼生身边,那卷纸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字,按着无数的手印,好似一朵一朵的小花,盛开在枯黄的纸上:
“桃花,大家都记得她,都在祭奠她。这是延平几十万百姓的亲手书和印章,我只带了一份来,还有三十多卷在保长的家里。大家筹了钱,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城替侯爷申冤了。还有数以百计的灾民,怀疑此事和萧匪石有关,刚刚已经闹去了晋安找萧匪石算账了,萧匪石你是知道的,普通人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可他们就这么去了,几乎是抱着死志。”
叶蓁蓁直视着这个浑身戾气的少年,浑然不怕:
“其实,侯爷从来没有离开我们。”
顾盼生的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
“有一句话叫,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石碑可以被人篡改,可大家的记忆不会出错,只要人们还在谈论侯爷的高义,侯爷就没有离开我们。侯爷喜欢看见的是太平盛世,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欣欣向荣的气象。她不喜欢看到虐杀,不喜欢看见战争,不喜欢看见你这样刻薄又残忍的模样,你是侯爷最喜欢的徒弟,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叶蓁蓁眼里有泪光:
“我们做不到让天下太平,盛世和乐,可至少要按照她的嘱咐活下去,不要让侯爷失望伤心吧。齐平山该杀,可你不该虐杀,给他个痛快吧,好不好?”
第67章
老将军赶到时, 看见齐平山完好的尸首,只觉得惊讶。
他还记得顾盼生夺门而走的时候,几乎癫狂的模样, 那眼神他一个纵横沙场多年的人, 看见了都发怵,顾盼生带着一把尖剜刀,雪白抹额束在额间,就这样砸开了门。夺了他的马离开了。
“你去干什么?”
“去杀人,把他千刀万剐。”
顾盼生在马上回首, 面色如霜。
他坦白了和他说,老将军直皱眉, 对于一个男儿来说, 有血性是好事, 可对于一个很可能成为未来的帝王的人来说,这是劫难。
他今年才十五, 就能虐杀他人。明日不敢相信他能造出什么孽来。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因为他的杀性让残酷更上一层楼,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而现在看, 他只是一刀结果了该死的人——齐平山。
还好还好,没有虐杀。
老将军送了口气, 看向顾盼生。
顾盼生孤零零的坐在石碑旁,抱着膝, 刀丢在一般, 他紧紧的靠着石碑,双眼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似乎那是他最后的依靠和温暖,他不忍离开。
他生下来父死母丧, 被太妃殴打长大,又在宫里饱受多年痛苦,一个人在人间流浪,无人关怀,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才遇到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这也许花光了他一辈子的好运气。
现在她走了,彻彻底底的走了。到底是他不配留住山间月,林间风。
“盼生,死者不能复生,我们是时候离开了,你还有未完成之事,等着你去做。”
老将军叹口气。
顾盼生沉默了很久,漠然看向他,什么都不说。
很久以来他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可看见林沉玉离开的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了。”
*
海东青跌跌撞撞的走在山路上,他身上穿着崭新的鸳鸯战袄,敞着领口,有些不伦不类,走到延平府外河滩上,他就看见了石碑下的顾盼生和衡山派师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