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昊看着她, 缓缓问，“你不高兴？”

安莱点了头,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也高兴不起来，遇到一个不负责任将女儿作为商品的父亲。作为一个假货, 更是完全生不出一丝好感, “你之前告诉过我，霍大哥，他把我扔下了。”

霍明昊回忆起她说的那个“之前”，那是对方逃跑过后两人见的第一面, 他残忍地撕碎了她不切实际的逃跑期望, 告诉她自己被卖掉的现实, “你还记得。”

安莱肯定，“我还记得！而且记得特别清楚，霍大哥，你为什么会让他回来？他又为什么会回来！他不是还欠着那么多钱？”

“情况已经不一样了。”霍明昊简单说，并没有给她答疑的打算，“我和安康是签了一个合同。”

他的态度仍然算得上温和，轻声安抚，“不管他怎么样，与你无关。只要你没打算继承遗产，就没人可以威胁你还债。”

安莱仍然恹恹，提不起一点兴趣，她没法改变霍明昊的决定，也改变不了现实，“但是我现在讨厌他！而且我害怕他，他既然能把我抛下一次，那肯定也会将我出卖第2次。”

她看着霍明昊专注倾听的表情，目光莹莹，决定给自己找一个新的靠山，惶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撒娇，“霍大哥，霍大哥！我讨厌他，你不能……”

“不能。”霍明昊笑容温和的回答，口吻亲切如长辈，看她的眼神十分和缓，然而内容拒绝的十分干脆。

“我还没说呢！”

安莱急了眼，想也没想地拉住他的衣角，不松手了，“反正我讨厌他！看在我之前做的那些事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可以给你做间谍、做内奸，你别让他卖了我！”

霍明昊低头，看着遮住自己衣服的手，纤细的指尖捏着黑色的一角，将外套扯的微微掀起。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安莱的脸上，她的脸色和手指一样苍白，额角的黑发被汗湿过，显得有些凌乱，嘴唇上是艳艳的红，有股憔悴的美丽。

他的表情没变，声音也不动声色，“你是闻西的未婚妻。”

这句话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安莱下决心给自己找好靠山，自然跟霍闻西的关系有多远就扯多远，“我不是！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其实我不喜欢那样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反正不是霍闻西那样经常跟我吵架的！”安莱察觉到霍明昊在观察她，这是他感兴趣的表现，她的语气有点软，“我喜欢能够照顾我的人，能够顺着我的人，反正不要吵架。”

她的标准擦了点边，隐隐约约，言行举止大胆又青涩。

她在直白地引诱他，因为察觉到他的欲望。

霍明昊几乎有些失笑，他深灰色的瞳孔盯住她，颜色缓缓加深，仍是不动声色的语调，“哦？”

“反正就不是霍闻西，我也早就和他没有关系了！而且我记得，我们两家的婚约并没有实质上的约定，既没有办酒席，也没有见证人。”

安莱念着原著里的内容，急急忙忙地说，“反正，我们的情况只要双方商量着决定就行！这又不是上个世纪，搞什么包办婚姻。”

霍明昊点头，“总之，你的意思是，你无法继续和闻西的婚约了？但我看他没有想要解除婚约的打算。”

安莱下了床，动作小心地站起来，仍然抓着他的衣角不放，这是一个充满勇气的举动，放在外面足以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她的声音似乎不自觉地带了一点黏黏糊糊的依赖，“反正，我就是要和他解除婚约！霍大哥，你会帮忙的吧？”

霍明昊最后没有回答。

他嘴角温和善意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眼神也不再柔和而亲切，那副温和体贴的长辈样板破碎了一点，垂眸看她一会，才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莱猛然点头，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唇，像是借由这个动作给自己加油鼓劲，“我当然知道，”

“我觉得你不知道。”

霍明昊抬起了手，重新之前按捺住的动作，在旁边抽了一张纸，微微俯身，在安莱的额头手轻轻擦了擦，擦掉她刚刚没能彻底抹掉的一点黑灰。

他的动作不重不轻，柔软的纸张从额头移向太阳穴，最后蹭了蹭安莱的侧脸，动作细致而缓慢，令人有些不自觉地头皮发麻。

纸张虽然柔软，但是反复擦拭后仍然令人感觉存在感鲜明。安莱没有闭眼，睁大了眼睛看着霍明昊的动作，只感觉那张纸从侧脸又移到了另一边，又重新换了一张，在皮肤最嫩的眼角处反复摩擦，令她有些不适。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点，想要挣脱，与之相对的是霍明昊又上前一步，叮嘱，“别动。”

“有点怪……”眼角被擦拭的地方微微发热，安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别动。”霍明昊按着她的脖颈平静重复，拇指按着她的下巴微抬，将她固定住，在她真的不动之后也没放松。动作认真又细致，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事。

直到将她脸上的灰彻底擦干净后，才松开手，将纸扔入垃圾桶，端详着她恢复白净的脸，“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额外多给你一次重新考虑的机会……嘘，别急着下决定。”

安莱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表情茫然，刚刚被擦拭摩挲的眼角微微泛红，“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霍明昊笑了笑，“我觉得你不知道。没必要这样，不管你们解不解除婚约，我都会护着你。这是出于一个兄长的关心。”

他转过身，“我刚刚和闻西发了消息，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你需要我扶你吗？”

安莱的表情仍然有点茫然，本能地拒绝，“不用。”拒绝之后又有点懊悔，“要！”

想了一下，又拒绝，“算了，不要。”

霍明昊又恢复成那副温和的长辈样，打开病房门，“好。”

安莱动作缓慢地跟在他身后，克制住自己抹脸的冲动。

哪家兄长会给妹妹这么擦脸！又不是有病！

两人走出走廊，下了楼。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仍然持续不断地下着，风裹携着凉意穿过敞开的窗户，令周围温度骤降。

在医院内有暖气维持，一走出大门，安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咳了两下，被风吹得打颤，“咳咳。”

霍明昊侧头看她，将伞撑开，递到安莱手上，“握好。”然后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你去那辆车。”

安莱浑身一暖，把自己裹到大衣里，霍明昊不用香水，外套没什么气味，只是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她看着霍明昊指的方向，车里已经坐着霍闻西了，想也没想的说，“我跟着你。”

“不行。”霍明昊举止绅士，表现的就像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所有正常人都会做的行为，拒绝了，“如果你想和他解除婚约，现在，和他好好聊聊。”

“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他的话听起来更像一个暗示，“都必须先解除婚约。我不会抢弟弟的任何东西。”

安莱拒绝的话吞了下去，“好！万一我真的和他解除了婚约，你不准、不准再……”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霍明昊没有回答，重新撑了一把伞，走入雨幕。

安莱上了车，脱下外套盖在腿上，坐在霍闻西身边。

对方没吭声，也不看她。安莱也不搭话，假装看着窗外，用视线描摹这栋医院里明亮璀璨的灯光。

看着看着，眼皮一跳。

——她看到了东景明。

对方站在窗边，低头向下看。

他精心打理的金发松散地散开，被手敷衍地向后扒拉几下，在灯光下熠熠发亮。金发之下那张令人惊叹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鼻子发青，侧脸肿起，乌青红肿的模样极大的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