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忙正色道：“言儿觉得中庸之道乃是无用之理, 并不需要去背诵，所以便没有完成夫子交代的学业，夫子让言儿重新理解其中之意, 明日上学堂时再向夫子阐述。”

“老爷, 言儿才七岁, 现如今就要让他学这些是不是过于着急了。”，一旁的老夫人柳氏劝道。

“是啊, 祖父, 言儿还小, 那些圣贤之书的道理怕是还要等他再大些才能读懂。”

他没应，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后，深叹几声，眉目中蕴藏着抹不去的哀愁，“罢了，罢了，吃菜。”

偌大的府邸，只有祖孙四人。

李文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事，心中顿痛。

当年被贬谪之后，举家北上来到徽州。她膝下只有两女，长女刚过及笄之年便嫁入长宁王府。

另一个幺女确因他失势而被夫家惨遭退婚，之后跟着他来到徽州随便找了户普通人家便嫁了，六年前因为心结难解，因病离世，只剩下一个外孙女。

心中倍感凄凉。

小厮着急忙慌地走近，他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出了何事？”

见还有其余人在场，小厮话音顿住，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在场的都是我李家人，没什么不能好隐瞒的，说，出何事了？”

小厮一脸愁色，余光打量着上方人的脸色，压着声道：“老爷，金陵来人，见还是不见？”

李文一听，脸色突变，手上青筋顿起，眼底闪过一道暗色，眯着眼，沉声问：“可知来人是谁？”

“老爷，是--是长宁王府的永平郡主。”

几人微怔，没想到竟是长宁王府来人。

刘氏反应过来，欣喜道：“ 宁儿怎么来了，快让她进来。”

“诺！”

“不准去！”

小厮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人的一声喊给吓着缩回步子，毕恭毕敬地低下头，等着李文的吩咐。

“去，告诉她，长宁王府的人同我李家没有半点关系，她姓宋，不姓李，李家不欢迎她，让她回金陵城去。徽州乃是苦寒之地，实在容不下金陵城的贵人。”，他阴沉着脸，冷声道。

“诺。”

一旁李文的外孙女李慧见李文不愿意见来人，有些好奇道：“外祖父，为何不见那位客人，还有祖母为何唤那位郡主为宁儿，可是旧相识？”

她之前从未听李文提起过往事，加上一直生活在徽州，自是不知道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

刘氏一声叹息，眸里带泪，一字一句解释道：“宁儿是你表姐，她母亲与你母亲乃是亲生姐妹，只不过我们李家与长宁王府断了来往后，我与你外祖父就刻意隐瞒了此事。”

李慧微愣，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道: "原来如此。"

刘氏见李文充满怨气，耷拉着脸，不满出声：“上一代的事与宁儿无关，玥儿早逝，她那么小便没了双亲，这么多年一直在苦苦支撑着北境，如今你连见都不愿意见，怎么怎么年纪越大越迂腐。”

“夫人！你真是糊涂，你忘记当年长宁王府是怎么对待我们李家的了吗，当年要是宋家愿意帮着李家在先帝面前美言几句，老夫就不会被贬谪到徽州，老夫之前是当朝太傅，如今竟然沦落到成为一个州郡的刺史，叫老夫怎么甘心！”

刘氏仍旧不死心道：“可宁儿她-”

“夫人，我已下定决心此生不再与长宁王府来往，你莫要再多言。” 李文一声呵斥，堵住她的话。

刘氏见他是铁了心不见宋宁，便也来了气：“你不见，我这个老婆子见！”，说完起身，步子一迈便朝着门口走去。

“夫人！”

下一秒那小厮再次急步走入，神色比起方才更加慌张，“老爷，夫人，不好了。”

刘氏脚步一停，心中一惊。

李文紧绷着脸，冷声询问道：“莫要慌张，细细说来。”

小厮呼吸急促道，压着声道：“老爷，郡主说是带了陛下的秘旨来的，说是陛下有急事要老爷去办。”

李慧见状， 忙劝道：“祖父，既是陛下让郡主前来，想必一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祖父您看不如就见一下，若是不见到时候惹恼了陛下，事情就麻烦了。”

李文沉着脸思索片刻，对着那小厮道：“你让她进来吧。另外记得告诉她，一人进来便可，不可让其他人也入府。”

他就知道宋宁那丫头前来必定是没好事，果真是陛下派来的，不过他心里生了疑惑。

李家已失势多年，为何陛下会突然想起他，还让宋宁带了秘旨前来。

很是古怪。

一会后。

正厅内。

“宁儿！”

刘氏一改方才的愁色，欢喜地牵过她手，望向宋宁的眼中满是思念与感概。

宋宁解了黑色大氅，露出整张脸，明眸善睐，容色姣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朝着面前两人微微福身道：“宁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

“好，好孩子，没想到你都长得那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外祖母都十几年没见你了。”，刘氏忍不住抬手抹泪。

“是宁儿不好，北境战事频起，这么多年都未曾来徽州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还请二老不要责怪宁儿才是。”

宋宁不断安慰着刘氏，余光瞥见李文，却见他脸色沉沉，一语不发。

李慧倒是个识大体的，给宋宁行礼道：“见过郡主。”

一旁的小儿也有模有样地行礼，“见过郡主。”

宋宁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两人，立时便猜到了两人的身份，笑了笑：“表妹无须多礼。”

接着她蹲下身子对着那孩子柔声询问道：“你今年年方几何？”

那孩子一脸正色道："名唤李言，七岁有余。"

宋宁轻捏了下他小脸，满意道：“不错，长得真好。”

她前来徽州的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说服她外祖父答应陛下的条件，如今见到李慧以及这个孩子，主意顿生。

宋宁见李文仍旧是不给她好脸色，便也没了继续磨下去的性子，直入主题道：“外祖父，你想必也知道我是带了秘旨前来，现在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文阖上的双眸睁开，目色深深地盯着宋宁。

宋宁也不胆怯，直面他注视。

一炷香后

书房内，只余二人。

李文听完宋宁的话，接过那道明黄的诏书，打开一看。

下一刻，陷入无尽的沉思。

宋宁耐住性子，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她透过他深眸，窥见了他心中的犹豫与挣扎。

许久后也没等到他应下，忍不住出声劝道：“外祖父，你也知道如今的朝中局势，顾家本就是与景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景王向来与陛下不睦，有迹象发现他已存了篡位夺权的狼子野心，若此次不能将顾家连根拔起，日后陛下要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宋宁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

见眼前人心里念头有一丝松动，她趁势一跪，“请外祖父不计前嫌，助陛下一臂之力。”

此话，怔地有声，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李文盯着地上跪着的那道人影，心中在细细盘算着李家未来的路。

当年他是被严党的人诬告陷害才被贬谪到这徽州之地。

顾川本就是严党的人，有此机会可扳倒他，自是不想放过。不过冒着要丢了全家性命的风险去行此事，他还是有些犹豫。

熙熙攘攘皆为利益，宋宁的提议虽好，但他却不想那么轻易便答应她。

他眸里精光一现，意味深长道：“老夫可以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呢，老夫愿为马前卒，陛下若是当刽子手，你又将如何？”

长宁王府有着二十万长宁军在身后护着，可李家没有。

他不得不为李家打算，宋家信天子，不代表他也是。

宋宁明了他话里的意思，出声解释道：“您老放心，陛下不会是那般背信弃义之人，若此次能成功扳倒顾家，阿宁向您保证，李家一定能重新回到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