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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取水是没拘束,但搁不住有欺负人的,家里太穷,或是没几个兄弟人丁的,多少都会被欺负,人家兄弟多,堵着水井就是不让取,被欺负的也没办法,只能走远路去河边。
顾兰时已经十五了,有些弯弯绕还是懂的,他捞出来洗好的野蒿甩了甩水,放到另一个竹匾上,说:“赵家兄弟俩又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不就老欺负梅哥儿他们家,他们欺负人惯了,连家里媳妇夫郎也爱欺负人,见裴厌只有一个人,坏心眼就上来了,这下好,踢到个硬石头,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长那么高又不是白长。”
说是这么说,他俩当时没在井边,自然没看到裴厌和赵家人打架的场面,家里也都忙着在地里浇水,只能听别人说,还以为是寻常汉子打架那般阵仗。
“开了。”竹哥儿说道。
顾兰时看一眼冒白汽的大锅,开口:“再烧一下就好了。”
“嗯。”竹哥儿起身拿了碗放在灶台上,开口道:“这么说,赵家也是该。”
“可不。”顾兰时洗完菜,站在案板前切刺芽,嘱咐他道:“无论赵家裴家,这些事你可别在外头跟人说。”
“我知道。”竹哥儿点着头答应。
知道弟弟在外面不会乱说话,也就和家里人聊聊,顾兰时还是很放心的,他把刺芽一切两半,手下正忙,听见他爹顾铁山的声音,冲外面喊道:“爹?”
“嗯。”顾铁山穿蓑衣戴斗笠,从门外进来,路过灶房看一眼里头,说:“做饭呢。”
“爹,我煮了姜汤,你和狗儿都喝一碗。”顾兰时说道。
“好。”顾铁山答应着,雨势不小,他脚步匆匆进了堂屋,解开蓑衣带子说:“本想在村头柱子家躲躲雨,看云这么黑,一时半会停不了,就借了他家蓑衣。”
“天晴了送去就是。”苗秋莲正纺线,见他蓑衣还没脱下,开口道:“先别脱,狗儿打了猪草回来,你刚好穿着,上后院喂了猪再脱,不用孩子跑了。”
顾铁山便提上竹筐,迈脚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地泡儿,问道:“你跑去挖了?”
狗儿还没张嘴,苗秋莲说:“林家小子给兰哥儿的。”
她说完又看向狗儿:“山莓是竹哥儿给你留的,地泡儿你捡两个吃就行了,给兰时留着。”
“知道了娘。”顾兰瑜收回手,不再摸了,刚才吃的时候没问,原是林晋鹏给的。
顾铁山没言语,喂猪去了。
锅里水咕嘟咕嘟滚开,顾兰时用扎了洞的长把葫芦瓢将焯好的刺芽捞上来,热水从二三十个孔洞流下去,一舀就是许多,比用筷子捞好使。
刺芽嫩绿,看着就好吃,竹哥儿在旁边舔舔嘴巴,说:“上回吃肉炒的还是去年。”
“知足吧,鸡蛋炒不也挺香的,去年吃了好几回,还不满意。”顾兰时笑道,又舀了一瓢上来。
“这哪能一样,鸡蛋又炒不出来油水,肉不一样,刺芽沾了荤,炒出来油光光的,才叫香呢。”竹哥儿说着,从碗里捏了半朵刺芽吃起来。
见他嘴馋,顾兰时说:“吃这点就行了,过了一下水,里头说不定没熟。”
这也是他家日子好点,没钱的人家吃刺芽,用水焯熟就行了,能舍得的,撒点盐拌一拌,舍不得的,像这样的时令野蔬,再没油水和味道也是一碗好菜。
他俩一边干活一边说话,苗秋莲拿着两个空碗进来了,是狗儿和顾铁山喝完姜汤的碗。
“把笼屉架上,前天不是剩了几个饼子,一齐热了。”她系上襜衣,接过顾兰时手里的活。
刺芽炒肉片是道好菜,尤其肉片子,她买的肥多瘦少,炒出来油滋滋,要是炒坏了岂不可惜。
上有顾兰时,再上还有老娘,竹哥儿一般都是坐在那里烧火,见老娘要上手炒菜,他更高兴,娘做的饭多少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雨渐渐小了,竹哥儿使劲嘬了嘬嘴里的果核,上次吃地泡儿还是山丰村张大财主请了戏班子唱戏,他跟着家里人过去,大哥给了几个。
“娘,林家婶子是不是说,到成亲那会儿,要请唱大戏的来。”他顺嘴问道,唱大戏是很热闹的事,能吃能玩,还有戏文听,别说小孩,大人也爱看。
苗秋莲一听这话就笑了,看过来说:“林家说是这么说,不过还没定下来。”
乡下人都是赶场子看别人的戏,要是能请个戏班子来,不止林家脸上有光,他们家也有面儿,再怎么,都是为林晋鹏娶他们家兰哥儿。
婆家这么看重,她和顾铁山哪有不愿意的,透了口风给媒人,这不就等后面林家正式上门提亲。
竹哥儿雀跃开口:“那好,到时娘你记得和林婶子说,点一出寻夫记,热闹,我就爱看吵嘴那一段。”
“你这孩子!戏是随便唱的?”苗秋莲气得直瞪眼,说:“成亲有成亲唱的热闹戏,这是你哥哥成亲,寻夫记是能唱的?怎么这么缺心眼,你娘我是有多大的脸让人家点这个,这不成心招人笑话。”
竹哥儿挨了训,坐在凳子上再不敢乱讲话。
顾兰时站在旁边剥蒜,他倒没觉得有什么,竹哥儿年纪小,童言无忌而已,看一眼蔫头巴脑的竹哥儿他悄悄笑了下。
说起来上次看的寻夫记确实很热闹,刘娘子苦等夫君不回,带着孩子寻至上京,却发现她那夫君忘恩负义,已然娶了高门千金,刘娘子泼辣,戏文写得又好,你来我往吵得那叫一个妙。
听这出的时候,他也觉得比别的戏好玩,更别说竹哥儿了。
突然,顾兰时剥蒜的手停下,他神色怔忪,忽然想起这几天做的梦,和那戏文虽有不同,但同样是遭遇被弃之事。
好几天了,一到晚上就做这个梦,可只要一醒来,他就忘了梦里的事,不知为何,他越想越心惊,原本模糊的梦在想起来后渐渐变得清晰,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让他浑身打了个颤,动静一点都不小。
苗秋莲原本还在絮叨,发现顾兰时打哆嗦立马不训竹哥儿了,问道:“怎么了这是,冻得?”
她在襜衣上擦干手,一手摸自己额头一手按在顾兰时额头,过了会儿拧着眉说:“像是有点烧,也没淋雨,怎么就病了。”
“还有姜汤呢。”竹哥儿说着,就拿了个碗去舀,之前在大锅煮好后,就把剩下的姜汤盛在陶罐里,放泥炉上煨着,原本是让狗儿和他爹过会儿能再喝碗热的。
“快喝,喝完去房里躺着,吃饭我再叫你。”苗秋莲道:“以后下雨记得多穿件衣裳,你啊,从小就不长记性。”
顾兰时人是蒙的,一碗热姜汤下肚,他被竹哥儿催促着赶紧回房,等躺下后,好一阵才回过神。
第4章
雨势渐小,但始终不停,如细丝般被风吹得倾斜。
顾兰时轻吐一口气,肺腑中松快了些。
许是看了那出戏文,心里惦记着,晚上才会做这种梦。
他翻个身,手掌压在脸颊下又想了一会儿。冷风从窗外吹进来,丝丝冷意让他清醒了些,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房门被推开。
苗秋莲看他躺着,脸色还有点白,想起在灶房打的哆嗦挺大,她脚步匆匆上前,又探了一把额头。
“还行,凉了。”她刚说完就有一阵风把窗子吹得直响,一边过去关窗子一边骂道:“怪道摸着冰凉,原是吹冷风吹的,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关窗,我看你是成心气我。”
“一天天毛手毛脚,不知道添衣也就算了,连窗子都不知道关,回头要是嫁了人,丢三落四,什么都不会做,挨婆家一顿骂都是轻的,要真打你,我可管不了。”
絮叨和训斥让顾兰时一下子找到了真切感,他捂住耳朵神色颇有些痛苦。
苗秋莲一转头就见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嗓门一下子拔高:“还捂耳朵,我看你是皮痒了!”
“没有娘。”顾兰时只好放下手,见她生气,坐起来嬉皮笑脸讨饶:“我就是揉揉耳朵,娘,我都闻见肉香了,要说炒肉,谁手艺都没娘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