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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煮过一遍的大蓝根倒进另一口大锅,木盆还没放回原处,被问到的裴厌身形一顿,看一眼顾兰时没有立即开口,末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着的东西。
这块红布不是他家的,顾兰时一眼就看出来,早上他可没给裴厌带这样一块布,只是询问的话还没出口,裴厌就把掌心里的红布打开了,里头是一个银镯子,不算粗,但明显和小孩戴的不同,一看就是大人的。
“给你买的。”
东西一亮出来,裴厌也找到了声音,他知道自己理亏,根本不敢看顾兰时眼睛,只伸出手往前递。
顾兰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惊讶,正想说自己成天干活,用不上这些首饰。
在看到裴厌低着脑袋不敢抬起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就卡住了。
一时无言,灶房里很安静,院子也很安静,狗都在外面大菜地乱跑。
就在裴厌度日如年,以为过去很久的时候,手心里一轻,镯子被拿走了。
顾兰时手上还沾着水迹,但莫名的,他看出裴厌很不安,直接就把镯子套在左手腕上,举高手腕笑着说:“好看呢,以前大姐姐没出嫁的时候就有一个,细细的,这两年没怎么戴了,说留着,等馨儿长大,再添点钱,给换个新的。”
裴厌总算抬起脑袋,目光落在他白生生的腕子上,银镯是新的,还挺亮,戴着很好看,听完顾兰时的话,下意识问道:“那你没有?”
顾兰时另一手拨弄镯子,笑眯眯转着看,说:“没有,二姐姐跟我都没有,那会儿大姐姐上头是两个哥哥,从生出来爹娘就可稀罕了,总算见着个闺女,到二姐姐和我的时候,就没那么稀罕了。”
想起以前的事,他放下胳膊,笑着说:“二姐姐性子那么直,小时候都不懂事,觉得偏心眼,只疼大姐姐,一想起来她就跟爹娘吵两句,她一闹我也跟着哭,可那几年给大哥哥二哥哥娶媳妇,家里没多余的钱,爹只能给我俩摘果子买糕点吃,后来大姐姐也不戴了,怕我俩看见哭闹,出嫁后才拿出来。”
小时候那些愤懑不满,这会儿想起来已经不觉得有什么,跟两个姐姐关系照样好。
原来是这样,裴厌见他没有问价钱也没有责怪,心里一松,卷起袖口拿了菜刀切野薯。
戴上新镯子,顾兰时看了又看,心里说不高兴才怪,村里同龄的双儿和姑娘就有戴银镯簪银钗的,以前他也很羡慕,但不会问爹娘要,成亲后忙着讨生活,这样的羡慕烟消云散,吃到肚里才是最好的,因此没有买首饰的念头。
“怎么想起买这个?”他笑着问道。
裴厌手一顿,说:“也没什么,就是常常去镇上。”
顾兰时明白他的话,镇子上各种店铺多,即便不是什么富家夫人夫郎,街边也能看到不少穿戴体面的,小富之家温饱之外有富余,一些首饰还是买得起的。
裴厌是个汉子,总不能直说他盯着别人看,顾兰时也不怀疑,又不是瞎子,在大街上一眼扫过去就能看见。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银镯子戴,顾兰时越看越喜欢,脸上笑意就没停过,也不想离开,站在裴厌身边问:“多钱?”
裴厌顿一下,如实说道:“一两。”
今天出去给他只带了三十文,买镯子的钱只能是卖猪钱了,顾兰时还是笑眯眯的,开口:“这样就剩一两二钱了。”
“嗯。”裴厌答应着,转头看他一眼,见他没有生气,忐忑的一颗心才落回去,踏踏实实在胸膛里跳动。
顾兰时凑近了仔细看镯子,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摸到上面的纹路后,他转着看了一圈,说:“还有花纹?”
裴厌把手里的野薯切完,抬头看向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兰花纹,正好有一个,就买了。”
顾兰时一愣,仔细看了看,辨认出是兰花纹后,他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有高兴也有点羞窘,直到那份喜悦盖过羞涩后,他没忍住,往裴厌身上靠了靠。
萝卜切了一半,裴厌转过头,就看见顾兰时双眼发亮,眼尾弯弯,笑吟吟靠在他身上。
*
翌日,顾兰时起得晚,但炕还是热的,他看一眼窗子,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隙,不过从透进来的光能辨出,天已经大亮了。
院里有劈柴的声音,至于狗叫,他早已习惯,打着哈欠坐起穿衣裳,看见腕上的镯子后,脸上不由露出个笑容。
新镯子银亮漂亮,他想一想,把镯子摘了,转头寻找昨天包镯子的红布,见裴厌放在他针线篮子里,拿起重新包好,打开炕尾的箱子仔细塞进去。
裴厌拿起一根木柴放好,听见脚步声,没有抡斧头,转头看过去,问:“起来了?”
“嗯。”顾兰时伸个懒腰,昨晚折腾大半宿,后半夜才睡下,他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已经巳时初了。
“锅里有热包子,还有一碗醪糟两个鸡蛋。”裴厌说着,手起斧落,柴火成了两半。
他放下斧头,把柴火捡了七八根,抱起来说:“切了萝卜条还没炒,你先洗脸,我去炒菜。”
“行。”顾兰时懒洋洋的。
陶罐煨在泥炉上,有现成的热水,他先取了青盐洁齿,淑过口后,从窗户瞅一眼在里面炒菜的裴厌,没说什么,又舀水洗脸。
最近闲了,房事频繁些,但昨晚那样还是大半年头一回,不免有点腰酸腿疼,舌头麻嘴也疼,睡一觉才好点。
刚才有心想说裴厌不知克制,但一想,也是因为昨天高兴,连他也有几分兴致,更别说一遇到这种事就格外有耐心和精力的裴厌。
炒好菜后,裴厌跑前跑后端菜端饭,自己不吃也坐在旁边伺候着,突然,看见顾兰时什么都没有的左手腕,他心里一跳,赶忙问道:“镯子呢?”
顾兰时刚咬了一口肉包子,快速咽下去后才说:“箱子里呢。”
这话让裴厌放下心,刚才还以为他弄丢了,正要进屋里找找,于是问道:“怎么放箱子了?”
“过年时再戴。”顾兰时笑着说,又道:“平时要干粗活,弄脏了不好。”
裴厌开口:“脏了我去铺子里让洗洗。”
顾兰时喝一口醪糟,说:“咱俩今年卖鸡蛋卖得多,我去串门子,总有几个人说什么咱俩挣大钱了,我心想着,还是不要张扬,到过年时,大伙儿做新鞋穿新衣,那会儿再拿出来戴,不至于太扎眼。”
“跟他们有什么相干?”裴厌还是皱着眉头,好不容易买一个首饰,成亲时都没有。
顾兰时看着他笑,说:“是没什么相干,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不爱人家盯着咱们看,到过年戴上以后,就不摘了,也给我过年留个新东西当做添置。”
这么一说,裴厌倒是勉强接受,确实,新年有一样新东西更喜庆些。
见他不再辩驳,顾兰时才端起碗安心吃饭。
也不是他害怕别人那些言语,裴厌给他买镯子他很高兴,只是不爱去显摆炫耀。
而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怕弄脏了,舍不得戴,想好好爱惜。
只是裴厌看着倔强,他只能另找借口。
第167章
一有太阳,村里各个土墙背风处,就有男女老少各自聚拢在一起晒暖,妇人夫郎手里的活不停,捻线纳鞋底,打络子缝补衣裳。
不便出门的年轻双儿和姑娘在自家院里晒暖,喊上一两个交好的,或在屋里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
汉子有趁着天好上山拾柴砍柴的,也有年轻人三五成群带着狗上山撵兔子掏獾子,即便冬闲,大多数人还是闲不下。
后山。
顾兰时扫了西屋出来,今天太阳好,房门开着无妨,他用木叉把土炕上的稻草挑下来,丢到院里晒,稻草被鸡粪弄脏了,全都弄出来后再给铺一层干净的。
窗子和房门都开着,太阳从窗外照进来,屋里的味道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