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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道情(97)

作者:金陵美人 阅读记录


怎么回事?不是说契丹人的攻城炮射程不够吗?!云霁立刻去寻陆康。

陆康是被人从废墟中挖出来的,敌楼塌的那一瞬间,他被一名士兵推到角落里,正巧有一根石柱横在头上,替他挡了坍塌的时掉落的石块。

“他奶奶的……契丹人换了小一点的石头。”陆康劫后余生,大口地喘着粗气,“石头轻了,自然就射得远了。云霁,用砖头混黄土垒出来的敌楼不结实,不能再待下去了,让士兵们全部撤回主堡。”

云霁的神情有点木,拉住陆康的袖子,鬼使神差道:“蒋柏呢?”

“你认识蒋柏?”陆康眼中闪过惊讶,被云霁这么一提醒,他脑中浮现出蒋柏的身形,与推他那人正好能对上。

陆康转向废墟,面色凝重,深深地行揖礼。

“轰”地一声,云霁的脑袋里炸开了一声惊雷,她木然地掀动嘴角:“我知道了。”

她哽咽道:“我们是同乡。”

-

二月初六,阳方堡弹尽粮绝。契丹人前赴后继,堡垒下死尸累成小山,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霜。黄土浸血,冰冷的阴风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六座敌楼被攻城炮摧毁,士兵们挤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城墙上,头顶是时不时砸下的石块和羽箭,眼前是云梯和顺梯而上凶悍彪勇的契丹军,身边是战友的尸体残肢,噗噗地往外汪着血,可谓四面楚歌,八方来敌。

云霁躲闪不及,额头被飞溅的碎石划拉出一道口子,滴滴答答地淌了半边脸。她咬着牙,愣是没哼哼,她揩着脸上的血渍,撕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布料,往头上一裹,也算是包扎了。

大概是又累又饿又在失血的缘故,呼啸的北风中,云霁脸色苍白如纸,拉弓时眼前虚虚实实,连射三四箭都没有中,最后两眼一翻,仰头倒下。

陆康连忙喊人把云霁抬下去医治,一面把樊忠和汪友叫到跟前,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弄点吃的吧,扛不住了。”

汪友呆滞成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也饿,但他不想掺合这件事,于是不大确定地问:“啊?”

樊忠看了一眼汪友,蜡黄的脸上满是不屑。他又看向陆康,干脆道:“天这么冷,摆上几天也不会坏,能吃。”

云霁是被香味勾醒的,她深嗅了一口气,是肉汤的鲜味。肚里的馋虫天翻地覆,云霁挣扎着坐起来,正巧樊忠端着汤碗走进来。

云霁接过汤碗,也顾不上烫不烫嘴,沿着碗沿抿了好几口。肉被切的碎碎的,沫子似的,混着汤一起下肚。

她舒坦的呼出一口气,点评道:“汤面上都是油花,真香!”

樊忠硬是扯出一线笑容:“再喝一碗吗?”

云霁抿了抿嘴:“不喝了,有这一碗就够了。是不是援军到了?总算是守住了,不瞒你说,我差点以为咱们要交代在这里。”

樊忠垂头看地,没说话。

云霁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有援军。”樊忠声似蚊呐,头埋得越来越深,“云霁,没人来救我们。”

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空碗,油光发亮,鲜味还在唇边荡漾。

“哪里来的……肉?”她从嗓子眼里十分费力地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裹着肉香,都在帮她回忆肉羹的滋味。

“唔——”喉咙里莫名地冒出一股子腥臭味,云霁开始干呕,紧接着像发了疯似地用手去抠嗓子眼。她伏在榻边,勾出床榻下的铜盆,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肉羹顺着喉咙管往外淌,她难以自抑的,口水和泪水糊了满脸。

寒光凛凛的弯刀横在头上,她没有闪躲;鲜血肉泥溅在脸上,她巍然不动;

这碗肉羹击垮云霁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

樊忠没有嫌弃云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对上她血红的眼睛,问:“吐干净了吗?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出去。”云霁撑着榻沿,嗓子里像是含了沙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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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你是提前来见阳方堡三千冤魂的?”◎

“你要死在这里吗?”樊忠问她, “没人会感谢你今日拒绝了一碗肉羹,但所有人都会记得,是归州营丢了阳方堡。”

“饭是我做的, 我只会比你更难受。把眼睛闭上, 猛地灌下去,这不难。”

云霁一直在深呼吸, 她的五脏六腑在叫嚣着难受。

碗里是谁的丈夫,是谁的父亲, 又是谁的孩子?

樊忠又端了一碗肉羹进来, 他没有盯着云霁喝,只是默默地将碗放下, 转过身时有一声安慰:“他们不是为你而死, 至少你可以替他们活。”

没过多久, 云霁掀开营帐走出来, 樊忠回头望去,只见云霁穿戴整齐, 一手拎着头盔,另一手握着长弓。她眼中有一片深潭, 灰蒙蒙地, 没什么神采。

樊忠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云霁时的场景, 小丫头神采奕奕,眼睛里藏了个太阳,朝气蓬勃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啊。

“走吧。”云霁淡淡道。

她头上缠着厚绷带, 不方便再戴头盔, 走在路上尝试了几回未果, 她索性一脚蹬开, 快步往城墙上走。

樊忠跟在后面喊:“云霁, 你把头盔戴着!”

云霁听着城外的厮杀声,恶狠狠道:“不戴了,若死了就算我点背。”

-

大林是在二月初七见到的常林,他又惊又喜,连忙道:“常统制总算是来了,阳方堡的烽火燃了整整六日,就是在等大营的援兵啊!”

常林不大自然地避开大林的目光,道:“韩副将如何?”

大林道:“宁文堡和八重堡前不断有契丹军队发起进攻,十分难缠,韩副将难以脱身,没办法调兵支援阳方堡。”

常林“嗯”了一声,下令大军原地驻扎。

大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不能原地驻扎,常统制,阳方堡等不得了!”

常林像是故意寻了一个由头,他立刻砸碎了茶碗,大声喝道:“放肆!本将的军令,岂能由你置喙妄议?云正将确实是太惯着你们了,来人,把他拖出去,关押七日。”

大林自然不服,他人高马大,又是武僧出身,立刻和几名侍卫缠斗起来。常林一肚子火气,当即脱了铁甲,命众人退下,他要单独和大林比划。

俩人缠斗在一起,招招式式毫不客气,都是冲着对方的命门而去。常林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大林勉强和他过了七八招,最后被他一个扫堂腿带倒,围观的士兵蜂拥而上,将大林摁在地上。

“常林,你好大的胆子?!”大林喘着粗气,“将军既然已派大军支援,你在此处驻兵,对阳方堡见死不救,你才是违抗军令!”

常林蹲下来看他,轻声道:“违抗军令?我行的就是军令。”

大林突然想明白了,常统制是将军的心腹,没有将军的首肯,他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对阳方堡见死不救,是将军的意思?!大林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常林。

常林没有给他质问的机会,摆摆手,示意左右把人拖下去。

常统制没说怎么罚他,底下人也不敢私下动刑,几个人商量了一会,觉得马厩最为合适。于是捆了大林的手脚,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随意地把他丢进归州营的马厩里。

半夜三更,大林冷到意识模糊,昏昏沉沉时被人推醒,睁开眼,阿辰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阿辰地手指抵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随后从腰带里拔出一把不算锋利的小刀,轻手轻脚地割着麻绳。

大林冻得浑身僵硬,阿辰把他的手抵在脸颊上,不断地哈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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