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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道情(162)

作者:金陵美人 阅读记录


文昌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往外走。

墨山不放心,一路追到宫门口, 又问:“真的是去昆仑山?”

文昌瞥他一眼, 反问:“不然呢, 你觉得本君还会去哪里?”

墨山被这一眼看得心虚, 绞劲脑汁才冒出一句提醒:“帝君注意脚下, 早去早回。”

“借你吉言。”

文昌帝君出了三十天,一路往北荒飞,直到进入北荒魔界。

北荒恰逢春季,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文昌一眼就看透笼罩在北荒之上的术法,实际上,这里没有山川河流,没有草木花鸟,没有阳光,甚至连风都不曾有,只是一个寂静深渊,伫立着一座巨大坟墓。

文昌化作一阵风钻进了魔宫,无数的回廊,千百间宫门。他速度很快,冥冥之中似乎有指引,在经过其中一间宫殿时,他心中竟十分笃定,玄女就在其中。

进入宫殿后,眼前景象骤变,他身处一间朴素无华的院落。

文昌忽然觉得莫名熟悉,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又好像已经来了许多次。桌椅板凳,就应该放在那;葡萄架下,就应当有一个竹躺椅。

文昌慢慢地转过身,他想,角落里如果有一树蔷薇花......

目光所至,竟真的有一片蔷薇。

起风了。

那一树蔷薇,高出院落的矮墙许多,汪着碧绿的树叶中托出淡白、浅红的,像云朵一般轻盈的花。

文昌低下身子,去拾地上的一瓣花。

头上忽然有一阵飓风袭来,“锵”地一声,诛仙剑明晃晃地钉在他的头顶三寸,震得满树花动,洋洋洒洒地落了一身。

原来方才不是风动,是剑气,文昌避开诛仙剑起身,回头看向玄女。

她穿了一件薄纱月白长裙,清冽的目光远远地注视着他,冰冷道:“文昌帝君,你觉得你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吗?”

同样的话,她说了第二回。

上一回也是在夏犹清,她故意将长剑脱手,想看文昌帝君的笑话。

文昌怔了一怔,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细微的痛楚又渐渐苏醒。

他手里仍然捏着一瓣花,平静道:“娘娘想杀我的话,就不会等到弯腰。”

她今日很累,情绪格外低落,没有心情与文昌纠缠。

诛仙剑嗡嗡作响,黑息弥漫,院中一改风和日丽,凄风苦雨说来就来。

“趁着本尊暂时还不想背上诛杀帝君的罪名,滚回你的蓬莱岛。”

文昌取出袖中木匣:“受人所托,前来送东西。”

狂风骤起,她的长发散在身后,随着衣袍飞舞:“仙界视本尊为背叛者,文昌帝君不知情吗?”

“知道。”

“那为何要来?是不怕死,还是特意找死?”

寒丝丝的雨很快浸透衣袍,文昌托着木匣的手没有收回,看着她的眼睛道:“菊花仙子说,这是娘娘旧物。”

玉裁为什么会拜托文昌帝君前来送东西?照理说,玉裁与文昌的交集皆因她而起,文昌不记得她,更不该记得玉裁。

文昌将木匣抛了过去,落在玄女掌心。

她打开后,匣中赫然卧着一支金莲簪。

玄女微微一怔,半晌无言。

这是文昌在琅邪台送她的金莲簪,自她历劫归来后,就再没见过这支金莲,原以为是掉落在哪处了,没想到竟然在玉裁手上。

铁定是阿福,趁她昏睡历劫时取了下来,交由玉裁保管。

玄女很快回神,将盖一合,又抛了回去:“菊花仙子记错了,这不是本尊的东西。”

这样的物件,放在身边只会扰乱她的思绪。

“当真不是?”

“不是。”

玄女与菊花仙子,总有一个人在说谎。

文昌掸了掸肩膀上的水珠,叹了口气:“那本君该如何处置?”

玄女提醒道:“滚回蓬莱岛。”

文昌帝君微微一笑:“娘娘用词一向如此不客气吗?”

雨下个不停,疏一会,密一会,地上激起一层雾气,玄女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帝君想听什么客气话?”

文昌垂目看着地上的残花落叶:“这雨是非下不可吗?”

他话音刚落,滂沱大雨劈劈啪啪地往下砸,以一种不可以抗拒的姿态告诉文昌:是的,非下不可。

他忽然觉得,与她斗嘴皮子也算是一件趣事。文昌捏了一个避水决,灵光闪烁,毫无用处。

文昌微微一笑:“连术法也不许用?”

他已经从头湿到脚了。

竹帘子被风雨吹得噼啪作响,玄女的视线自檐下的雨帘挪过来,冷漠道:“文昌帝君,该说的话本尊已经同你说得十分清楚了,为何纠缠不放?”

文昌淡淡道:“关于你我之间的事,并没有清楚。”

玄女不冷不热道:“妖魔的话,你奉为圭臬。紫微大帝的弟子,东王公看上的继任者,竟蠢钝至此,仙界果然要亡。”

“我只要一个真相。”文昌低声道。

玄女撑着沉沉的脑袋,在考虑是不是把文昌打成重伤,丢回蓬莱岛修养个上万年是否会更省事省心一些。

她没有说话,剑随意动,诛仙剑已经悬在了半空,沉重黑息朝着他兜头罩下,绝对压制的力量使文昌无法反抗。

一霎那,文昌已经站在了北荒魔宫外。

文昌无奈一笑,她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确实要改一改。

他捏了个诀使周身清爽,眼神忽然凌厉。

血月如盆,寒风砭骨,青烟弥漫在大地上,身后巨大枯树上的立着一只寒鸦,阴森森地俯视他,啼叫声粗嘎嘶哑。

文昌旋身看过去,淡道:“既然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寒鸦化作人形,罗睺立在树枝上,笑道:“文昌帝君,怎么走的如此匆忙?玄女的脾气是有些暴躁,孤替她赔个不是,请帝君莫要往心里去。”

替她?凭什么。

文昌扫他一眼:“魔祖追出来,只是为了赔不是?”

“自然不是。”罗睺轻飘飘地落地,从袖中取出一封喜帖,笑着递过去,“十日后,须弥山的喜宴,请帝君务必赏脸前来。”

文昌眼神一暗,问:“喜宴?”

罗睺神情舒展,仿佛俩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我们三人一同下凡历劫,我与云霁成婚时,你正巧与那什么公主成亲,没能喝上喜酒。这回,孤与玄女娘娘成婚,帝君应该没有不来的道理吧?”

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看来是东王公等人有意隐瞒。

他的手是冰冷的,喜帖变成了一团火,冷气被熨开,皮肤被狠狠的灼伤,不疼,但是极痒,是渗透到身体深处,捉摸不透无法缓解的痒。

文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本君一定到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蓬莱仙岛,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吹了很久的冷风,月从海中升起,白蒙蒙地一圈光雾,看不清,就像他的心一般。

玄女丢回来的木匣放在手边,文昌在想,要不要打开看。还是丢下界去,让菊花仙子自行处理?

他猜,玄女在说谎。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瞬,他的手就已经摸上了木匣,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

一支华贵典雅的金莲花簪子,应当是照着观音菩萨手中的一茎莲花所制。

文昌一时僵硬,一时战栗,意识里有什么东西迫切地往外涌,像是一孔深隐清泉,咕嘟咕嘟地响着。他沉重的双眼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支金莲簪,指尖顺着花瓣的纹路一寸一寸地摸下去,如同再次镌刻。

再次?

文昌沉思许久,除却熟悉的感觉,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么该怎样证明,玄女欺骗了他?

他缓缓地将金莲簪翻面,在花瓣背面,细微处,刻有小小的三个字:文昌赠。

是他赠予玄女的簪子。

此前无数个令他心悸的瞬间在此刻终于汇集成了滔天巨浪,排山倒海的闯进他的意识,过往的许多碎片在脑海中交织,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搅得天翻地覆,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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