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汉也不再推辞，收下后便藏了起来。董芳芳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抬头看着阿云，忽然开了口，道：“云大哥，你要走了吗？”

阿云点了点头，道：“是，我要走了，我是江湖中人，眼下也没办法再做一个平凡之人了，你们便在这边，换个新地方，好好生活吧。”

董芳芳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看得出来，她心中着实有一些难过和不舍。可她也知道自己和阿云本非一类人，偶然的机会，同一屋檐下住了一个月，已算是不寻常之事了，现在阿云要走了，又能说什么呢。

董老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便道：“今天天色已经晚了，云侄儿这几日也累了，便歇宿一晚，明日再走吧。”

阿云摇了摇头，道：“今日与明日也并无区别，便今晚走吧，师父，芳芳，就此别过了。”说着时，便作别了董老汉，迈出了门槛，向着竹篱院子的门口走去。

董老汉知道留不住阿云，在知道了阿云的身份后，也不敢再挽留，便让董芳芳去送一下阿云。

董芳芳跟着阿云身边，一路走出了竹篱院落门口，阿云未曾转身，看着眼前远处的黑暗，沉声道：“芳芳姑娘，请回吧，以后和我师父好好生活，多保重，他年纪大了，也不必做很多太繁重的木匠活了。”

董芳芳嗯了一声，道：“好。”看着阿云即将远去的背影，又道：“是不是你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

言语平淡如水，却有着隐隐的一丝离别的愁绪。

阿云吸了一口气，淡淡道：“不好说，也许会再见，也许……相见无期了吧。”

是啊，人生旅途，漫漫长无际，本不是同道之人，萍水相逢，短暂的相遇，已算是缘分的眷顾，此刻已到了离别的时刻，又如何奢求太多。

董芳芳轻轻嗯了一声，便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话别了。

阿云便迈开了步子，向着前方走去，走了四五步，又停住了，仍是未曾转身，只是低声道：“也许有时候，我会来这边看看师父和你。”

只是“也许”罢了，而且董芳芳知道阿云此刻多半是在安慰她吧。

也许有时候——也许并没有，那便是相见无期了，但董芳芳已然很知足，便远远道：“我知道了，云大哥，你多保重。”

阿云只是说了一个字，道：“好。”接着身影便慢慢隐入了黑暗之中，直目送着阿云的身影消失不见，董芳芳这才回到了新的家中。

此地已经是苏州城郊外不远的小镇了，阿云并未去其他地方，而是选择了去了苏州城的方向。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另外的一个人，和另外的一些故事。

算起来，也有一年的光景了。

那一日，也是类似的景象，她被一群强盗给劫掠了去。那一日，也是自己杀光了强盗，救下了她，便如救下来董芳芳这般吧。

只是，彼时他被姬星宇煽动了一批仇家缠上了，要夺取断魂刀，解开断魂密窟的秘密。阿云要处理白衣教的事情，又牵涉和姬星宇的恩怨，无暇他顾，也不想风流他们参与此事，便让风流送她去了苏州。

她，一切都还好吧，在苏州这边的舅妈家，生活得还算安好吧。

阿云心有所想，左右无事，便去了苏州城。

第487章 伊人憔悴

初春，清晨，小楼。

雪依早早地醒来，起了床，静坐在窗前。

雪白的衣裙，在晨光里，绽放着淡淡的光晕，却掩饰不了一脸的憔悴。略显蓬松的长发，也还没有梳理。

窗外，已有了朦胧的春意，杨柳的枝头，已绽放了绿苞，消融的冰雪下面，已钻出了草芽。

窗外的梅花，开得正浓，淡淡的幽香，悄无声息地飘散。

丫鬟小雯喊了两次，雪依还是没有起身吃早点。近来，或者说很久以来，她已经不习惯吃早餐了，甚至午餐和晚餐，也只吃很少的一点点。

雪依痴痴地望着窗台边花瓶中的那枝梅花，昨日刚摘的，今早便已有些枯萎了。

花会枯萎，人是否也会憔悴？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也许是小雯又来喊自己吃早饭的吧。雪依道：“都说过了，我不吃饭啦。”回过头时，却怔住了，随即微微一笑，道：“沙沙姐，怎么是你？”

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笑了，这一笑，便似初春绽放的花儿一样。

不知何时，妙手仙子蓝沙沙已来到了自己房中，站到了自己身后。但雪依却一点也不奇怪，像她这样的人，要来看自己，是想来便来，而且从来不喜欢惊动丫鬟仆人的。

蓝沙沙点了点头，道：“我来看你。”冷若冰霜的面容，也许只有看到雪依的时候，才会暖上几分。

雪依心里十分开心，忙道：“太好了，你快坐，我让丫鬟沏茶。”

蓝沙沙微笑：“不用了，大清早的，喝什么茶，不必跟我客气。”也不坐锦凳，便在雪依床边坐下来，打量着屋内光景。

屋子不是很大，但十分雅致，桌角的香炉，也还在徐徐飘散着麝香，虽已是初春，墙角还燃着炭火，室内又香又暖。

墙上挂着山水字画，蓝沙沙虽不懂鉴赏，但见每幅字画的落款处都盖了不少图章，想来也非俗品。

窗下的梳妆台上，闺阁之物一应俱全，自己坐的这张绣床，绿衾素帐，床身雕着精美鸾凤图案。

想必雪依的舅妈，对她衣食起居照顾的一定很周到。

蓝沙沙虽是女子，但漂泊江湖，也从未有过这等富家小姐的生活，也许，这才是雪依应该有的归宿吧。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他一直都在避着她了。

他能杀人，能喝酒，有钱，有朋友，仇人也不少，可他给不了她需要的。每一个女人所真心希望的，都是平静安定的生活吧，没有漂泊，没有江湖厮杀。

蓝沙沙望着雪依，依然是那样的漂亮，可是没有了昔日那份光彩照人，而是多了几分憔悴，也再没有了那种单纯而可爱的笑。

蓝沙沙叹了口气，问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雪依低下了头，道：“我很好，舅妈对我很好的。”

雪依没有撒谎，也不习惯撒谎，舅妈是对她很好，可眼下的生活却不是她所想要的，而且舅妈的一些有意无意的安排，雪依也更是万难接受。

蓝沙沙道：“可你并不开心。”

雪依没有说话，这些天，虽然过的是富家小姐无忧无虑的生活，起居有丫鬟照顾——就像原来父母在的时候对自己的照顾一样。可是她并不开心，她很怀念和他一起的那段时光，虽然有奔波，有凶险，可她很充实，她不怕。

他呢？这些日子，他去了哪里？

那日一别，再无相见，他说要去做一件很重要也很凶险的事情，他去了哪里？他的伤是不是没事了？为什么这么久也没来看过自己？

雪依望着蓝沙沙，总算忍不住，问道：“他还好吗？”问了之后，又不知所措了，羞得低下了头，假装玩弄衣带。

短短的四个字，却包含了多少深情，多少关切，任何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四个字的蜜意柔情。

蓝沙沙知道，她知道雪依很在乎他，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也有了她。蓝沙沙原本以为，他心中只有那个亲逾骨肉的妹妹，可她没想到他醉后也会念叨雪依的名字。她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心中的她，是不是已经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来找雪依，因为她不想他再那样下去，每天除了喝酒，什么事情也不做，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变成一个窝囊酒鬼，以此终生。

蓝沙沙望着雪依，看着雪依漂亮可爱又充满关切的脸，她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的结义兄妹，抵不过数月的邂逅相逢。

蓝沙沙笑：“你问谁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