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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藏枝+番外(7)



她只是个民女,未曾读过书,只会摆弄些农务,做的最好的是刺绣,顶多能去换一些银钱来,她眼皮子就这么浅,所以不知道仕途对一个读书人多重要,更不知道林家有多想重回京城。

虞望枝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巨大的酸楚淹没了她,她用手背捂着脸,说:“我不信,你一定骗我。”

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抬起脸来,一双桃花眼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走。”

盯着盯着,眼底里又泛起泪花来。

那土匪不动,也不走,只渊渟岳峙的坐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虞望枝本不想哭的,可是她越想这些时日在林府里过的日子,越觉得委屈极了。

她嘴上说着不信,但心里其实是信了的,只是当着这土匪的面儿不肯承认而已,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边咬着牙说自己不信,一边开始回想过去的事情。

她从救人到订婚不过十几日,搬来林府也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间,她多是缩在院中,被一些嬷嬷教规矩,或者学一些弹琴焚香之类的东西,她学得不好,磕磕绊绊的学,甚少出去,林老夫人也从不见她,与她说什么话都是叫嬷嬷通传,现下想来,从最开始,林老夫人便没看上她。

她本就是个心直口快、还有些冲动的民间姑娘,虽说没有多少脑子,但也从不轻贱自己,她当初答应林鹤吟的婚事,便是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的以为他喜欢她,所以愿意为了他学那些东西,缩在一个小院子里。

但现下,这在林府过的日子何其狼狈,她留在这地方还有什么意思?林鹤吟根本不肯回护她半分,她在林间被抢都没有人管,还有府门前来的那姑娘——那是林府的正妻,那虞望枝又是谁呢?

虞望枝未婚妻的身份,又算什么呢?

她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他根本就不喜欢她,或者说,他的喜欢如此浅薄,如此易变,轻易聘下她,又抛弃她,使她难堪。

她心乱如麻,一时间都升腾起了断婚的心思,却又略有些踌躇。

断婚总是难听的...她一个女子,林鹤吟又是官,她若真与林鹤吟断了亲,回了乡野间,又如何与她叔叔交代呢?

虞望枝越想,越觉得心焦。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脸上也跟着浮起苦恼,手指扣着身上堆着的被,细细的手指揪出来一点绸丝,愁眉苦脸的抿着唇,似乎都忘了旁边还坐着个土匪。

廖映山也不出声,只坐在一旁看着她,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有些事,自己疼过,才会知道错。

——

而就在这时,院外有人推门而入。

虞望枝没听见,但廖映山听见了,他锋锐的丹凤眼向门口望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有六个人靠近”,转而站在了窗旁,直接翻窗而出,动作矫健如猎豹。

虞望枝听到“有人靠近”的时候,一时心情复杂,她想,一定是林鹤吟来了!林鹤吟来与她解释了。

她是信这个土匪的话...还是信林鹤吟呢?

迟疑间,她赶忙穿上鞋袜,走向门口。

她足腕上的伤——竟真不怎么疼了。

她走向门口的时候,门外已经站几个人,虞望枝能通过门缝的缝隙看到,不是林鹤吟,而是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她一数,还真是六个。

领头的嬷嬷站在门外,一挥手,高声喊道:“还请虞姑娘开门,我等奉老夫人之命,来查验虞姑娘的清白之身是否尚在!”

虞望枝被这一句话震慑在当场,隔着一道门板,愣愣的问:“你、你说什么?”

门板外的嬷嬷哼了一声,嫌恶的撇着门缝里能瞧见的虞望枝的一部分脸,道:“我说,我奉老夫人之命,来给你验身。”

“你既流落到了土匪手里,谁知道你有没有被破过身?脏了身子的女人,比茅坑里的屎尿都恶心!可配不上我们大少爷!我们林府世代清白,容不得浊人沾染!若是虞姑娘破了身,便别想着再嫁给我们大少爷了,赶紧灰溜溜夹着尾巴滚回你的村里去!”

虞望枝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验身,她是听说过的,便是要扒了女子的衣裳,把人两腿分开,像是检验猪狗一般伸手进去探,还要去看她身上旁处。

听她们这说法,竟是要强行验她,她若是,便留下她,她若不是,便要将她赶出林府去!

而她们这验法,说的这些话,又与指着鼻子骂她“你就是个被人破了身的贱蹄子”有何不同!

她的口舌被气得发麻,说不出一句话,胸腔擂鼓头耳嗡颤,魂魄却像是被浸在冰水中,一阵阵寒意在她身子里弥漫。

怎么能,林府怎么能如此辱她!

就算林府不想要她,想让她给柳玉娇让地方,断婚就是了!断婚啊!林府凭什么叫来一群嬷嬷来验她的清白!她的清白,又何时是林府说了算的!

她是被土匪抓走了,但是最初的缘由,是给林老夫人去山间上香祈福、奴仆护送不力,才会被抓走的,可林府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她失了贞洁,处处欺辱于她!

而现在,林老夫人却不肯提自己的过错,只拿她“身子不洁”大做文章,想以此将她赶出去!

虞望枝那张妖媚娇艳的小脸都气得涨红了,她将那可恨的土匪都忘到了脑后,指着门破口大喊:“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你们,你们林府竟敢如此对待我,我与林鹤吟是有婚约的!我是林鹤吟求进府门来的未婚妻!”

门外的嬷嬷听闻此言,面上挤出来几分讥诮,道:“虞姑娘如此阻拦,该不会是早已失了贞了去,不敢查了吧!老身早瞧着你便不是什么安生姑娘,为了攀上我们大少爷不择手段,故意下水救人!故意散播谣言,逼着我们大少爷求娶你!瞧瞧你那欲壑难填的脸!谁家好人家的姑娘生成你这么个祸水模样?”

那嬷嬷今日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虞望枝赶出去,所以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什么难听,便捡着什么来说,刺的虞望枝心绪激荡,恨不得将门推开,抽那嬷嬷两个耳光,又想找个火钳子来,将那嬷嬷的嘴都烫烂。

她怕外面的人真的冲进来强行验她,匆匆拿了木栓将门锁住,她前脚才刚将门锁住,后脚外面的人就开始撞门了!

虞望枝惊的倒退了三步,因着脚上的伤,她险些跌在地上。

而这时,一道声线突然从窗外响起:“虞望枝,我问你,要不要走。”

那道声音极为低沉,声量也轻,但就像是一支利箭,瞬间刺入了虞望枝的血肉中,虞望枝短暂的从被那嬷嬷羞辱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回过头,双眸赤红的看着窗外的土匪。

那时已是正午,土匪站在阴处,眉眼冷戾,神色平淡,抱着手臂,望着门口的她,道:“还是你真的打算叫她们验你?”

门外吵吵嚷嚷,那土匪的声音却依旧冷沉,似是一个隔岸观火的局外人,只等着虞望枝被迫来求他。

“我凭什么不能叫她们验!”虞望枝本来是恨那些嬷嬷的,见了土匪,又恨这个土匪,说话时已经带了哭音,单薄的脊背颤着,混着气音哭着说道:“我是干净的。”

她分明是受害者,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欺负她呢?

“你叫她们验,也得不来清名。”廖映山早已看透了林府的局势,否则他不会放虞望枝回来,因为他知道,自柳玉娇来的那一日,虞望枝就一定会被赶出去。

所以他要亲自来,送虞望枝见一见这条死路,只有见到了,这只愚蠢的小兔子才会甘心的跟着他。

“她们扒光你的衣服,掰开你的身子,就算见到了你的清白,也会说你不洁,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就要想办法把你赶出去,你是不是清白的都不重要,只要她们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了。”

“今日你让她们脱了衣裳,虞望枝,你以后一辈子都穿不回来的,她们每每看你,看到的都不是虞望枝,而是一个被她们扒光了、被她们随意践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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