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见着老夫人，倒是等来了曲老爷，门“吱呀”从外面打开，将隔绝在外的光引进屋内，还没完全铺展开便被挡住，一道人影落在地面的光束上。

曲瑄看过去，看到他爹逆着光，气场压得低，板着张脸气势低沉，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曲瑄瞅一眼收回目光，一句话没说，静默良久还是曲老爷先开的口：“曲瑄。”

听到声，曲瑄耷拉着眼皮懒懒看过去，没精打采的，曲老爷走到他面前捞起凳子坐下，跟曲瑄面对面。

“能不能有点精神气？”曲老爷一巴掌拍在曲瑄肩背上，声响，不疼。

曲瑄揭起眼睛跟曲老爷对视，什么都不说就干瞪着，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曲老爷不满道，“关起来就闹不吃不喝。”

曲瑄挑眉：“不然我爷们一点骂骂咧咧把屋里东西全砸了？”

曲老爷：“……”

“你到底想怎么样？”曲老爷问他。

曲瑄直白：“让我走。”

曲老爷摇摇头：“我娘、你祖母她老人家可不愿意。”

曲瑄撇撇嘴把视线转向别处，拒跟他说话。

“诶，你这臭小子，”曲老爷无奈，伸脖子看看门外，把脑袋凑近了小声与他交谈，“你这样你娘很担心你。”

曲瑄道：“叫她放心，还没死。”

曲老爷不高兴了，轻拍桌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曲瑄实话实说：“都是些你不爱听的话。”

曲老爷：“……”你也知道我不爱听。

“出去一趟怎么就变得比老二还不省心了。”

“不能让你二老过得太舒心不是。”曲瑄回答。

“……”曲老爷叹息，“怎么就生了这么几个便宜儿子。”

第46章 桃华于我有恩

“谁知道呢？”曲瑄耸肩，又不他生的，跟他没关系。

心情不好语气也冲，曲老爷说的每一句话曲瑄都要呛呛他。

再怎么着都是自己亲儿子，曲老爷无法，暗骂一句：活该受你的。

说完便站起身轻手轻脚把门关好，又跟做贼似的摸到凳子上坐下，压低声音跟曲瑄说悄悄话，问：“真要走？”

这模样这语气，有希望？！

曲瑄眼里迸出光亮，满含期待看向自家老爹，“我必须走。”

他这样回答。

对上曲瑄希翼的眼睛曲老爷静默良久，瞟一眼门口，惆怅道：“你要知道你离开的后果。”

曲瑄敛眉，脸上是看不出的神情：“我……我知道，”继而抬眸坚定表达自己的决心，“但我不后悔。”

无非就是老夫人不认自己这个孙子，往后与曲府再无瓜葛也再难踏进曲府半步，但是……

“不去才真的会后悔。”

看曲瑄坚定要走这条路，曲老爷不禁在内心感慨一句：长大了。

动动嘴唇，看似喃喃自语：“我说了你娘很担心你。”

“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孩子能幸福，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们也高兴，”他交代，“这几天老夫人心情不好睡得晚，你娘会想法子帮你拖着，今晚最迟亥时我们会开门放你离开。”

看来早已经打点好，是什么时候做出打算，打算放他走？

曲瑄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的，喉咙滚动，有太多的千言万语，可临到嘴边一时之间又忘了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所有话凝结到一起，却只有“谢谢”二字，说出口的曲瑄顿了顿，突然感觉这两个字让他和他爹一下拉开距离变得疏远起来。

对于曲瑄的这句略显生疏的“谢谢”，曲老爷听在耳里但没记到心里去，他也感觉到了曲瑄在说出这句话后的不自在，所以没太大反应，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饭要吃，水也要喝，你且安心休息、养足精神……”

虽很少与他们唱反调让他们为难，但在这一刻曲瑄还是觉得愧对了父母。

“是我不孝。”曲瑄沉声。

“……”曲老爷张着嘴，话没再继续往外冒，噤声一小会儿，还是念叨了最后一句作为父母的嘱咐：“别总是让我们担心，有空多写几封信回来、报报平安。”

曲瑄：“知道了。”

曲老爷嘱咐完停了停，思考还有什么话是没说的，一个字没想出来，曲老爷只好作罢，心不在焉地离开了。

曲老爷一走四周再度陷入寂静，良久，曲瑄掏出了裹在怀里的夭七的足链。

链子在他动作的晃动下发出细微轻悦的铃声，“铃——铃——铃——”，好听又有节奏感，曲瑄勾起唇角，手指轻轻磨拭链条上的结扣，感受着上面一条条清晰的纹路。

或许可以送阿七一条足链。

该是什么样式的呢？

曲瑄回忆起夭七躺在床上，脚掌踩在自己胸口的模样，他很喜欢夭七用他那透亮的瞳眸看自己，特别是在他情动时，泛红的眼角含水的眸都尤为漂亮，明明看起来是在拒绝他的靠近，却又虚虚软软欲拒还迎。

曲瑄被他勾得不行，攥住夭七的脚踝分到一边，一拉便拉下来架在了自己的腰间。

直到现在依旧曲瑄记得被攥在手中玉足的触感，脚踝微冷，足面也泛着凉意，那么白净纤细的玉足就应该配一条金色的足链，再挂上铃铛，一步一响，走到哪响到哪。

这样就不怕阿七跑丢了。

伏妖术里有意为“禁锢”的方法。

他可以握住阿七的脚踝，将玉足放在自己膝盖上，亲自为他戴上。

但前提是夭七还在……

曲瑄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啧”了下，他想，等回去后见到阿七，不管他愿不愿意，自己都会这么做，他要将阿七牢牢锁在身边。

夜里的庭院静悄悄一片，几乎听不到什么太大杂响，原本守在院子里盯着曲瑄的下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出现在庭院门口，借月色伸长脖子左右打量，确定四下无人不会被发现，来人这才大着胆子站直腰板，完全显露出身形。

正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曲老爷。

曲老爷抬出家主的范子，背起双手昂首大步向前走到门口，锐利眼神一瞥，很好，没人。

然后迅速弓起腰，用身体挡住门锁急匆匆掏钥匙开锁，金属相撞发出一连串清音，在宁静黑夜显得格外清晰。

曲瑄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力十足，早早准备好等在屋里等着，听到外面有动静便竖起耳朵紧盯门口，随即是阵阵窸窣声。

他移步到门边，下一刻门锁“咔嚓”一声打开，曲瑄如愿看到了自家老爹的脸。

曲瑄：“爹。”

曲老爷点点头，二话不说拉住曲瑄的胳膊把他拽出来，走得匆忙：“安全起见你还是从后门离开吧。”

曲瑄加快速度跟上曲老爷的步伐，后门离得不远，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曲老爷把曲瑄往前一推，说：“快些走吧。”

莫要叫人发现了。

曲瑄看一眼曲老爷眸里强忍的不舍，抿抿唇：“代我跟娘也说句‘抱歉’，孩儿不孝，让你们烦心了。”

曲老爷苦笑：“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曲瑄不敢多做停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两只手分别扣住门环，用力一拉利落开了门。

然而在打开门看清门外的刹那间曲瑄就愣住了，灯笼的烛光印在脸上，摇曳不定留下道道阴影，把曲瑄的脸照的阴晴不定。

后面的曲老爷也看清了门外的情形，却没有曲瑄镇定，眼神飘忽一圈，心虚道：“娘……”

空旷鲜少有人路过的后门现如今围满了人，人手一盏灯还执着家伙物，将唯一的出路堵的密不透风。

矗在最前面领头的，也恰恰和曲瑄面对面视线撞上的不是老夫人还能是谁。

想逃跑被逮了个正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诡异的气氛略显尴尬。

老夫人旁边的曲夫人正以担忧的眼神在几人中来回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