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压到我尾巴了(122)
可白雪鹤不同,他自认小人,锱铢必较,向来将仇恨哽在喉头,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性格。
所以这场造反的大戏里,最重的戏码并非他荀落,不管他最后会不会发兵,只要杀父之仇能拖住这个紧急的片刻,这场戏就没有演砸。
傅季瑛已经事先调动了塞北军马,只是为了瞒住许宴,所以军马故意绕路,行走缓慢。慢虽慢,却总归会来,所以白雪鹤早知道,许宴必输无疑。
今日白雪鹤谋划这一切,并非要许宴伤及皇帝,而是要皇上不得已被迫启用燕王,要燕王重新掌握兵马。
只要雄鹰能走出牢笼,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展翅。
他的优点并非只有倔强,忍耐这种事他也擅长,因此不会心急。
此刻城门口萧瑟的夜风中,马偕已自宫里送出虎符金印,燕王傅季珏站在城楼上,望着眼前无数的杂乱与喧哗。
城楼极高,其上风声也很大,但傅季珏不以为然,他的右手抚上佩剑,似乎有些颤抖,这么些年,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再次面对军马与战场,还可以再次沐浴着充满血腥与自由的夜风。
“王爷。”身着白衣的狐妖黎夜半跪,为他举起一杆银、枪,“咱们该动手了。”
“好。”傅季珏点头,神色依旧温和敦厚,他接过枪向马偕挥手,“让卫大人撤吧,今天夜里,我会除掉许宴。”
说罢,他掀起墨色大氅上马,大氅下露出一身银亮铠甲,依稀是旧日漠北的战神。
……
京城一夜无眠,燕王与荀落两军夹击,让许宴的兵马死士终究没有攻下京城,裕王被软禁,许宴虽暂时不知所踪,却也身受重伤。
荀落正沿西门一路前行,预备去捉拿边将隋杰。
他虽领命,却将帅印留在傅季瑛恩赐的府邸,虽不知是白雪鹤所为,但傅季瑛已然明白,荀落已知道了真相——傅季瑛知道这人性子执拗,只能惋惜,不能挽留。
许宴留下的军马皆属塞北,一时之间,傅季瑛也很难想到谁来接管,只好仍将他们留给傅季珏,此刻傅季珏仍在城外,白雪鹤刚刚被禁军带回,他身上沾着尘土,头发微微有些杂乱。
“你去哪儿了?”傅季瑛担心着上前,为他拢拢碎发,夹着愠怒道:“朕吩咐人去你府里,却找不到人。”
这句话说得很焦急,眉宇间带了怒气,着实不像往日恩威并施的试探。
“臣去了荀将军那里。”白雪鹤脸上带着疲累的微笑,接着跪下,“臣见荀将军不肯发兵,于是过去探看,却没料到……”
“罢了,此人性情耿直,不是暗中谋算的人。这次既然离开,日后应该也不会如何。”傅季瑛不以为然笑笑,迅速将白雪鹤扶起,“这件事做的不错,朕很满意,说罢,你想要什么?”
傅季瑛先前给过白雪鹤大学士一职的承诺,虽说要等到三十,但他想白雪鹤此刻提出,自己应当也不会拒绝。
“臣想要个赏赐。”白雪鹤顿了顿,笑着卖了个关子,“臣想休息几日,四处转转,不会走远,希望皇上恩准。”
“只是如此?”傅季瑛不敢置信,发问。
“恩。”白雪鹤点头,诚挚着重复一遍,“希望皇上恩准。”
“好。”傅季瑛拍拍他肩膀,“朕准你十天,可记得要回来,不要走远。”
白雪鹤自然千恩万谢着保证,两人随便聊了几句,白雪鹤也准备跪安,他跪下又起身倒退,准备出去。
傅季瑛袖里揣着东西,心狠手辣的帝王竟犹豫许久,才抬手唤他。
“等等。”傅季瑛仍有些犹疑,最后还是递过去,“这是太医开的药方,你照着服用,兴许,能戒掉息痛膏。”
傅季瑛试探般的声音低沉,却让白雪鹤吓了一跳,做出个无比夸张的张大嘴表情,让有些忐忑的傅季瑛也忍不住发笑。
“朕说过,你要的,朕都会给你。”傅季瑛微笑,露出仁慈的恩宠目光,“雪鹤,我们堂堂正正,做一对千古君臣。”
“多谢皇上!”白雪鹤激动着跪下,将药方揣进胸口,这个表情,让傅季瑛非常满意。
只是片刻后他转身,叹了口气,无声的嘟囔一句,“太晚了。”
京城内依旧一片狼藉,白雪鹤独自一人沿着乱七八糟的街道走过,这场叛乱仿佛一场闹剧,大将军许宴一家悉数被擒,无数家丁侍女自府中鱼贯而出,伴随着清晨盛大的日光,曾在京城呼风唤雨的许氏彻底倒台。
傅季瑛很满意,满意到迅速准了白雪鹤的告假,白雪鹤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虚浮着揣着袖子在街上闲逛。
冬天难得没有下雪,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暖,也照着他的眼愈发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