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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春娇(121)
作者:沐语欢 阅读记录
不等钱念戚答话, 林林歪着头奶声奶气的冲她问:“阿娘, 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不清楚吗?”
丁若溪被问的哑口无言,忙转头蹙眉正要训斥他没大没小的。
男人已低下头迎着林林无辜懵懂的眼睛,笑着异常开心,温雅着声替她解释道:“林林听说过一叶障目的成语吗?”
林林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男人屈起食指轻轻剐蹭他的小鼻梁,“一叶障目取自《笑林》, 邯郸淳,是指眼睛被一片树叶挡住,看不到事物的全貌, 也就是说如你阿娘这般的人美心善的人,往往看人时, 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看不到自身的优点的意思。”
林林一知半解的大张着嘴,“我懂了,也就是我阿娘生得美,别人都看得到,唯独她自己不知道。”
男人笑着夸赞他:“就是这个意思。”
林林被夸耳后霎时红了一片,颇有点不好意思。
被人当面夸赞的丁若溪更为不好意思,登时如坐针毡,连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好在男人并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他见林林困顿的用两只小手揉眼睛,搂着他的右手便改为轻轻拍孩子后背,哄他入睡,冲她轻声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夫君,如若不然,她也不会离开我。”
话到最后,语气渐低下去,苍凉悲伤的令人心悸,似是两人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丁若溪若再执意问下去,倒有种讨嫌的意味,极可能是她猜错了,只能暂时压下满腹的疑惑。
一路上,林林许是太过亢奋,哪怕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依旧缠着钱念戚小~嘴巴拉巴拉的问个不停。
两人一起去看了几间铺子,钱念戚不是说铺子地段不好,就是价钱不行,最后都无疾而终。
反而林林一路上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买了很多稀罕的玩意,玩的十分开心。
钱念戚似是也极其喜欢孩子,脸上无半分不耐,更是对林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乍一看去,两人倒像一对真父子。
这念头甫一从丁若溪脑中生出,她便吓了一大跳。
好几日没浮上心头想要给林林找父亲的事,如在幽暗的心底添了一把火,渐渐燃烧起来。
她不自觉偷偷观察起钱念戚。
除了他胸前的箭伤,和身高外,他和苏会几乎完全不同。
他不会拘着她,也不会欺骗她,但凡她有任何疑问,他都会第一时间告知,态度恳切如同对待贵宾,这种相处模式,令她感到如沐春风非常放松。
最重要的是他对林林的态度,令她十分满意,这令她彻底放下紧绷的心弦。
而且观他话中似乎和妻子难续前缘,真想不出他这么体贴温柔的人,他妻子怎会弃他而去。
若两人不再可能..........
如此想着,丁若溪在看到钱念戚用帕子仔细帮林林擦拭手上的糕点残渣时,抵达到了最高点,不由问出声:“你,你对你妻子很好吧?”
如若不然,不可能会爱屋及乌的对林林这么关切。
男人拿帕子的手一顿,眼睫微垂,压着眸底翻涌如巨浪的情潮,唇抿的紧紧的是十分歉疚的神色:“不算好。”
说着抬起头,一缕残阳透窗映入他幽深的瞳孔里,似两道旋涡要将人溺毙其中,只见他盯着她脸,认真的一字一顿道:
“我曾因为一些事欺骗过她,恨过她心里不够爱我,可这种种终是抵挡不过我对她的情谊,所以,我后来选择放弃过往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她在知道我对他的欺骗后,再不肯原谅我,甚至为了躲避我,多年流浪在外不愿归家。”
丁若溪心头刚升腾的念头一下子被浇灭。
也就是说——
他的妻子已然这样了,他依旧深爱着他的妻子。
她被那道炙热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也不知怎么接话,忙轻咳一声,磕磕巴巴的安抚道:“那,那,您这么心善,对她又有忏悔之意,所谓水滴石穿,您的妻子若有一日知道您这么对她,定然会感动,和你一起归家去。”
男人眸底腾起希翼和期盼的神色,语气也较之刚才愉悦:“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自然是真的。”
若她是钱念戚妻子的话,极可能就被他的深情打动了。
钱念戚唇角掀起,在她面前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
丁若溪不过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算不得帮了他什么忙,而且——
她打着给林林找父亲的愿望在他身上落空,心里变得空荡荡的,告别时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逃也似的抱着孩子下了马车。
待回到客栈,巧儿刚从外面打了一桶水回来,忙放下木桶过来把林林接过去抱着,诧异的看她的脸:“三娘子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被晒伤了?”
丁若溪羞囧的也顾不得捂脸,走到床榻前,累瘫了似的仰面倒在榻上,有气无力的道:“没有,就是感觉有点热,让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巧儿不放心忙要过来摸她额头。
丁若溪却一把用被褥蒙着头,再不肯说半个字。那神色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正心烦意乱着。
巧儿只得收回手,“那好,您先休息一会儿,若不舒服就喊我过来。”
“嗯。”蒙在被褥里的丁若溪闷闷应了声。
直到脚步声远去,丁若溪才把被褥掀开,露出一张沾满汗水迷茫疑惑的脸,她呆呆的看着帐顶,心想她不能再和钱念戚继续接触了。
*
许是白日发生的事勾起了她不愿触碰的往事,当晚丁若溪便做起了梦。
梦中,湍急的河面上阴风阵阵,几道惊雷炸响在天边,银龙乱舞。
苏会半截身子没入漆黑的河面里,身躯随汹涌的波涛上下起伏,他面色惨白,眸底赤红,手握着插入他胸口的箭矢,神色受伤的的低声质问她:“昭昭,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到要杀了我的程度?”
站在甲板上的她,被他癫狂如厉鬼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大睁着眼,拼命摇头:“不,我,我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夜风拂起他被河水浸~湿的墨发,在半空中飞舞。
他仰头如仙鹤般低鸣笑着,可神色却比哭还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似是笑够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竟淌出鲜血来,他抬起右手握着那根箭矢:“既然昭昭让我死,那我便去死。”
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丁若溪心神俱震忙扑过去,大声制止:“不要!”
可已然来不及了,只见那根~插在他胸口的箭矢,被他右手握着用力刺下贯穿了胸膛,刺目的鲜血如开在地狱的罂粟花,从他胸口逐渐蔓延至整个河面。
他身躯轰然朝后仰倒在那片罂粟花海中,被汹涌的波涛席卷,再也找寻不到。
丁若溪心中大恸,不管不顾的跳下船冲他游过去,在阴冷的河面上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苏会,你在哪?快出来,呜呜呜,我不恨你了,你出来,呜呜呜——”
“三娘,三娘——”耳边忽然夹杂几道别的焦急轻唤声。
“苏会!”
丁若溪猛地睁开双眼,拽住巧儿伸过来的手,急促的问:“苏会呢?他在哪?”
巧儿本是见她做了噩梦,怕她意识一直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这才来唤醒她。
自三年前那日~她射杀苏会后,这几年每隔一段时日~她便会做噩梦,梦醒后无一例外都是如今日这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问她苏会的模样,那日的情景已然成了她心中的梦魇,怎么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