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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着他,让他落水。
恒乞儿抬起的脚已经落在了第二根梅花桩上,但他试了几下都不敢把自己送上去。
挣扎了半晌,最终他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木桩,这才算彻底稳住了身形,几人也才能够正常喘气。
“你怎么就上去了。”宁楟枫走到湖边,打量着恒乞儿的动作后,愈加担忧,“连踩都难踩,这要怎么跳呢。”
恒乞儿抱着木桩,在双手的借力下,勉强爬了上去。
他呼吸有些粗重,手脚都发颤。
不是因为桩子窄,而是怕底下的湖。
他可以在湖边洗脸,但绝不敢全身都掉进湖里。
时隔一年,在井中被雨水一点点漫过身体的冰冷感又传遍了四肢,令他呼吸不稳,瞳孔放大,手脚也没了力气。
“不然明儿再练吧。”蓝瑚看出恒乞儿有些不对劲,出汗竟比之前蒙在套子里还多,遂道,“也不差这一下午了。”
“不错,”宁楟枫颔首,对着恒乞儿伸出手来,“咱们先回去休息,再商量个法子吧。”
恒乞儿没有回头理睬宁蓝二人,他抱着柱子,去碰第三根梅花桩。
离岸越远,那落水的窒息感便愈加强烈。
才走了不过两根半的桩子,他便汗如雨下,嘴唇发白。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只盯着前面,盯着眼前的桩子。
他的动作连踩都算不上,充其量叫做爬,且是慢到不能再慢的爬。
第三根梅花桩比第二根矮,恒乞儿从不知道,原来下去比上去要难上百倍。
去往矮桩上时,他不得不低着头,看着下面晃荡的湖水。
那粼粼的波光摇得他心神惝怳,整个人仿佛都不再稳当。
汗水流进眼睛里,他闭了闭眼,可很快又睁开。
闭着眼睛,在黑暗之中听水声,让他更加惶恐不安。
恒乞儿发了狠地和自己作对,这恐惧化作尖利的刀子,斩得他心尖发颤,可也将他心中的一些乱麻斩断。
在这恐惧之中,他不必胡思乱想,不必矫情僝僽。
尽人事,听天命。他做了他一切能做的,他不想后悔。
看着恒乞儿已慢吞吞地挪到了第三根桩子上,宁楟枫收回手,对着蓝瑚紫竹和凌五道,“罢了,他向来倔得不行。你们先回吧,我也看看这梅花桩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瑚又看了他和恒乞儿一眼,轻轻点头,“好吧,小心些,早些回来。”
第52章
打这天起, 宁楟枫和恒乞儿的日程就变了,和那梅花桩较上了劲。
宁楟枫是第一个落水的。
猝不及防掉下去,噗通一下子, 溅起的水花把恒乞儿都打湿了。
“哈哈哈哈哈!”湖边树上顿时传来一阵笑。
恒乞儿青蛙似地抱在桩子上, 宁楟枫飘在水上, 抹了把脸。两人寻声望去,就见司樾倚在树枝上,手里拿着个啃了两口的灵果,正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
宁楟枫抹了把脸, 游到最矮的桩上, 撑着桩面爬了出水。
“有道是,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司樾翘着腿躺着啃了口灵果,笑道,“你倒比恒大先落汤。”
恒乞儿虽然抖得厉害, 但时刻紧抱桩子,根本不敢像宁楟枫那样在桩上跳跃。
宁楟枫爬上了桩子, 打算稳住心神从头来过, 然而这一次刚一迈脚, 脚底便一阵打滑。
他哎呦地惊叫了起来, 整个人在空中挣扎了两下, 随即咚的一声又砸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比先前更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樾笑得拍腿。
宁楟枫泡在水里, 从头发丝到脚趾缝都沁凉了。
他吐出两口湖水,鼻子里倒灌了水, 难受得很;连着两次失败,心里也难受得很。
宁楟枫拍着水面, 大喊了两声凌五,喊完才想起来,凌五跟着蓝瑚打鼓,哪能来伺候自己。
他只得闭上嘴,自己爬到桩子上。
熟料这次还没迈步呢,只是站在上面拉了拉湿透的衣服,脚下便像是踩了块丝绢,把他整个滑进了水里,溅起好大的阵仗来。
“我说爷,”司樾啃了口灵果,躺在树上对他道,“把您那蜀锦苏绣的千层底鞋脱了罢,这里没白玉阶,那烂木头不配让它踩。”
宁楟枫在水里仰头看着她,听了这话,爬上桩子后脱掉了鞋袜,赤脚站在桩上。
这一下,他忽然踏实了许多;褪去了吸满水的鞋袜,脚上也轻了不少。
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桩,虽然还滑,却比穿鞋时好上了不少。
宁楟枫豁然开朗,欣喜地看向司樾。司樾啃完果子,把核一扔,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的脚尖在空中打了个转,“继续——”
恒乞儿见此,也脱了自己的鞋子。
他本就不常穿鞋,来裴莘院第一次穿棉鞋时便觉得脚下踩棉花,轻飘飘软乎乎地走不稳道儿,如今把鞋脱了,比宁楟枫更觉踏实。
恒乞儿的脚底长着点茧子,从前这茧子树皮般厚,穿了一年的鞋,就剩下薄薄一层,可也要比宁楟枫强上不少。
宁楟枫的脚如女儿般光滑细嫩,他在粗糙的木头桩上跳了几次,便觉得脚疼。
没了软厚的千层底做缓冲,那骨头直接撞在木头上,只隔着一层脚底皮肉,这直击骨头的痛感让宁楟枫很不好受。
骨头上的痛慢慢传到皮肉上,这一天结束,宁楟枫回到房里,凌五看着他的脚,脚底磨破了一层皮,底下紫红,上面有些地方都磨开了,稍一碰就是一阵抽气。
“主人……”凌五抬头,惊愕地看着宁楟枫。
宁楟枫抱着自己的脚,“你去把药拿来。”
凌五立即取了药,半跪在地上给宁楟枫擦,一边擦一边低声道,“主人,这可怎么使得,只怕是连鞋都不能穿了。”
宁楟枫一边咬牙忍痛一边道,“又不是头一回了,当初练剑时手掌不也这样?”
“哪有,”凌五道,“头几天只是红而已,后来您被师傅罚的那一次才磨了泡。”
“你轻些!”宁楟枫嘶了一声,又对旁边的恒乞儿道,“恒大,你放轻松些,落水就头两次难受,一旦落多了,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恒乞儿今天一整天都在桩子上慢慢地爬。
宁楟枫今日落了不知多少次的水,可晚上的时候已经能连贯地在桩子上小跳了,到后来,他走三个来回,恒乞儿都没走完一轮。
恒乞儿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这样胆小,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在桩子上舞狮?”宁楟枫道,“咱们三个里,只有你的个子能当狮头,这也不是能换的事,你要是不行,那整出节目就都完了。”
“……”恒乞儿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半晌,开口道,“我知道。”
凌五上完了药,宁楟枫双手撑在身后,把自己挪上炕,扭着头看恒乞儿,“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是头一个上桩的,今天真人在,你倒是畏首畏尾了。”
凌五放完药,回来炕上给宁楟枫捶腿,闻言笑道,“准是害羞。”
恒乞儿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来,抱着膝盖不说话。
“你不愿说就算了。”宁楟枫道,“可你得记着日子,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恒乞儿点头表示知道,随即把被子一拉,背对着两人躺了下来。
第二天,恒乞儿天不亮便起身。
他看了眼旁边沉睡的宁楟枫和凌五,独自穿了鞋,去到了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