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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要待在这里吗?
他是灾星,停云峰如此美丽, 他不想这座仙峰涂上记忆中的山火。
恒乞儿闭了闭眼。
师父对他好,不嫌弃他脏、不嫌弃他不会说话。
这世上从没有人带他钓鱼、吃面, 给他买糖、给他灯笼——还有一把匕首。
想起匕首,恒乞儿又摸向了一旁的外衣。他的匕首就绑在外衣内侧, 用一卷布条缠裹着。
他侧过身,背对着宁楟枫凌五,把匕首上的布条解了。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半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金鳞匕,黑夜之中它愈发乌黑,若不是有那点月光,恐怕这匕首能彻底匿进夜里。
恒乞儿翻转了几下,匕上的金纹在月光下折出几点金光。
他拿到这把匕首已经十个月了,可还没怎么好好用过。
师父给他,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杀鸡宰鱼,他也只有在给师父烤肉时会用到这把匕首。
它确实锋利,处理肉时十分利落。
但恒乞儿总觉得这把匕首不止如此,它应该是有更大的用处的,只是没有用武之地。
他几天前才知道,原来修真界通用的初级清洁术不是司樾教他的那条。
他把该学的学了,应付功课,但平时用的还是司樾教的那条。
恒乞儿望着匕首,那匕首横在他眼前,却因为黑而照不出他的模样。
他想,自己是否该和师父说实话。
告诉她,自己是灾星、求她为他想想法儿……
他又把那布条一圈圈卷回了匕首,每卷一圈都在想该如何跟司樾开口以及何时开口。
还有一个月就是结业考核,考核分数一出就立刻是拜师大典。
拜师前,司樾随时可以不要他;
可一旦拜师,他们就是正式的师徒。
师父大约是会帮徒弟的……
但——这样做真的好么。
司樾不曾亏欠他,他却要欺瞒她……
恒乞儿缠布的手一顿。
可若是司樾不要他,那其他人还会要他吗?
山长或许会要,他明知道自己是灾星,还说了许多好话来安慰他。
若是刚入山时,恒乞儿会立刻选择寻求山长的庇护;
可他来了一年,识了字、读了书,管司樾叫了整整一年的师父。
他舍不得。
恒乞儿收起匕首,望着屋上的梁,心中升起了更大的迷茫。
为什么他如今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些。
归根到底,吃饱穿暖就能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是吃饱穿暖。
他不去想明天有没有馍吃,倒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
不论是拜司樾还是拜山长,总归他都是能有吃有穿的,如今的情形比起一年前是何等富足,怎么那时他不烦恼,现在倒烦恼起来了?
都说读书能让人豁达,可他哪有豁达,反而一日比一日的无谓矫情……
怪,真怪。
恒乞儿还是睡去了,在停云峰的第一个晚上,几个孩子都睡得沉。
停云峰不比裴莘院,没有晨钟叫醒学生,所幸这里都是极其自律且恪守规矩的孩子,换作有懒骨的,这一觉恐怕得睡到日上三竿。
“都日上三竿了,真人怎么还没有起来。”
中午时分,几个孩子在院中坐着,时不时瞥一眼主屋的门,蓝瑚担忧道,“怕不是昨日着凉,病了?”
“这你就想多了。”纱羊给他们端来午饭,一边摆放一边笑道,“着凉?哼,你把她剥干净,丢去冰河里冻上一年她也不会着凉。”
“师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宁楟枫觉得这般言语实在不妥,“真人好歹是你师…”他话音一止,察觉出了什么不对,疑惑地看向恒乞儿。
都说恒大是司樾真人的首席弟子,那纱羊是什么?
“什么师父。”纱羊道,“我的师父怎么可能会是她!”
“咦,那师姐尊师何处?”蓝瑚也好奇。
纱羊颇为得意地开口,“我师父乃是虚离山月清仙子。”
几人面面相觑,从没听说过。
“原来如此,果真是名师高徒。”虽然没听说过,但蓝瑚还是露出了些适当的微讶,接着马上转移话题,“那怎么又和司樾真人在一块儿了呢?”
宁楟枫震惊地盯着蓝瑚。
没想到蓝瑚竟如此博学多闻,可恨他虚长蓝瑚半岁,却不知道月清仙子是谁,实在是孤陋寡闻!
“这个嘛……”纱羊眼眸微移,“说来话长,算是志同道合?不不不绝不——唉,说了你们也不懂,大人之间就是会有一些复杂的因缘,你们还是快吃饭吧。”
她不愿意说,几人便也识趣地不问,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得差不多时,宁楟枫又问:“我们已经抄了一上午的经了,下午要做什么?真人有什么吩咐吗?”
“看这天色,”纱羊抬头,嗅了嗅空中的水汽,“她下午八成会去钓鱼。”
“那我们呢?”
纱羊摇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不会管你们学习的。”
“这么说来,我们要自己安排自己的课业了?”
“要不我帮你们问问山长。”纱羊道,“看看他有什么指示。”
“也好。”蓝瑚点头,“那就劳烦师姐了。”
“除了课业,咱们的迎新表演到现在都还没定。”宁楟枫对几人道,“不如下午就把表演定了吧。”
蓝瑚眉间微不可察地一蹙。
于其他孩子来说,这是个比读书有趣百倍的事情,可要让蓝瑚如戏子般去台上表演些什么——实在是让她有些如鲠在喉。
“我看就来个琴箫齐鸣,后拉红纸,让恒大写几个福字或是对联。”这是蓝瑚唯一可以接受的表演了。
“这个好办。”宁楟枫看向恒乞儿,“我和蓝瑚帮你想几句讨喜的对联,再由你来写。”
恒乞儿点头,他是无所谓表演什么的。
“无趣,太无趣了——”几个孩子刚刚商定,主屋门里就响起了带哈欠的声音,“谁家过年弹琴吹.箫的,听都没听说过,又不是诗会。”
几个孩子纷纷起身,对着伸着懒腰出门的司樾唤道,“真人。”
司樾睡眼惺忪地在桌边坐下,就近捡了双筷子,夹了菜丢嘴里。
蓝瑚一惊,“真人,这都是我们剩下的了…”
“没事,还热乎。”司樾摆手,让他们坐下。
“我们的大真人可算是起来了。”纱羊叉腰,“小孩子都比你早起,你真不害臊。”
“他们要学的东西多,自然不能浪费光阴,”司樾筷子和嘴不停,“我又没什么要学的,早起晚起碍着谁了?”
恒乞儿盯着司樾手里的筷子,那是他用过的。
“方才真人说起表演,”宁楟枫问:“我们的表演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不妥。”
司樾的筷头在空中划拉了一下,“那悠悠琴声一出,底下稍微一闹,谁还听得见琴声;若说一点儿都不闹吧,大过年的,几十号人正襟危坐一声不出——”司樾摇头,嫌弃道,“瘆得慌。”
“这话有理。”宁楟枫看向蓝瑚,“还是真人思虑周全。”
蓝瑚抿唇,“可除了这个,我们也不会别的了。”
“你道为什么提前一个月让你们准备,不就是让你们学么。”司樾把桌上的剩菜都扫了,“其他人不也都是现学么。”
“我们一时也没什么好的点子……”
纱羊帮他们一起想,“既然是过年,那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唔……孩子多了,又是过年,肯定吵,得要一个底下再吵闹也不受影响的节目来。”
司樾乐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再吵也盖不住它。”
几人看向她,“是什么?”
“常言‘锣鼓喧天’。”司樾吃完了所有剩菜,筷子一搁,“对咯,舞狮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