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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们卸了车,返回队列,良璞翻身上马。
灵羽余光一扫,看向了马上最末的一个少年。
她咦了一声,“是生面孔。”
良璞顺着她的目光瞥去,介绍道,“从西部来的。听说中城被天兵攻打的消息后,一个人从村子里偷着跑了出来。本该遣返,但这小子机灵沉勇,就破格留下了。”
灵羽一惊,“看着年纪尚小,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低了低头,回道,“旬初。”
灵羽笑道,“我也是西部来的。你刚来,要是有什么一时来不及置办的,可以找我。”
那少年低声道了谢,果如良璞所说,有着不似年龄的老成。
灵羽从储物器中取出了一个布包,双手交给良璞。
“大人,这是园里刚刚化形的几个孩子过年时做的,送给您和鬼芝大人,还有魔主。您若方便,请帮我们转交。”
良璞折腰接过,本还想问,送三个人怎么放在一起。
打开一看,便立刻知道谁是谁的了。
布包里面是三个娃娃,做的正是他们三人的模样。
那稚嫩松散的走针,的确是出自刚化形的幼童之手。
“我会帮忙转交。”他郑重地收进储物器内,对灵羽道,“多谢了。”
“大人慢走。”灵羽摆手,目送他和卸车归来的骑兵们离去。
这串自宫中出来哒哒马蹄音便又转去其他街道,如琲链一般,串连起城中千家万户。
它路过食肆,得来一声矜贵的声响。
有少女说:“我很早就想说了,人多的地方难道不应该禁止雄性入内么。又吵又臭的,我都不想待了。”
“哎呦喂我的蜓婴大人,您就别为难小店了。”
它路过宝器珠府。
有慈爱温柔的声音:“店家,妾身想给小儿打一副长命锁。”
它路过丝绸布店。
有水墨唱腔般的说话声响起,“你的伞布要换么?”
“这里的布不够艳,还是先换你的水袖罢。”
它路过酒店。
这里的声音杂乱起来:“蛟侍大人给他的宝贝小蛟庆生,摆三天流水席,人人免费!”
“他的宝贝蛟又生日了?怎么每个月都生日。”
“管他呢,等等我,给我留个位!”
它路过药铺。
“东家,您来了,这是账册。”
有天山雪水般清灵的声音响起,“店里可好?”
“一切都好,就是刚击退天兵的那一阵子有些忙不过来。”
它路过槽坊。
“醉魔大人……您怎么又醉倒这儿了,醒醒、醒醒,您这样小店怎么做生意呢。”
“哈哈……你来了?来来来,陪我、陪我喝酒……”
它路过铁匠铺。
在热火朝天的锤炼声中,还有比铁锤更加聒噪的粗噶之声吵嚷着:“老板,老子的九环刀怎么还没修好!都三个月了,你知道兵器就是武将的命吗,爷爷的命都在你这儿破店寄存三个月了!我看你是存心找茬!”
“哎呦虎爷啊,我哪敢和您找茬儿呢…”那声音一顿,立刻又拔高起来,“盲剑大人!盲剑大人买点什么,是剑鞘还是刀油?”
“都要。”
“老、老大好……”
“对着旁人这般嗔目案剑,呵,你只会在我面前剑声息语么。”
“呃,什么意思啊老大?”
“……丢人现眼。”
马蹄走过中城的大街小巷,每经过一处便得到一处的声音。
蹄音作线,将这大大小小的声音串连起来,最终汇向一处。
“主君?”
良璞一愣,正要翻身下马,就被小摊前的女人抬手制止了。
“今日公休,没事别叫我,有事更别叫我。”司樾翻着摊子上的小玩意儿,身边站着一短□□布衣的青年,以及一只飞在空中的小蜻蜓。
良璞从怀中取出那个娃娃,“主君,这是芳兴园刚化形的幼崽做给您的。”
司樾这才抬眸看向了他。
她接了过来,看见娃娃上面的走针时,倏地一笑,眸中隐约流出两分怀念的神色,“行啊,比我手巧。”
将东西送到,良璞识趣地低头,“主君,属下先行告退。”
司樾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摊前的小贩瞪大了双眼,“你、您是魔主!”
“是嘞。”司樾将娃娃收进怀里,揣手问他,“魔主打折吗?”
“不、不打。”小贩瑟缩着脖子,怯弱道,“柳先生留下的规矩……权贵庶民同、同价。”
“嘁。”司樾逞强道,“得,你以为我真差那两个钱吗?哈,我那是试探你呢,看你有没有按律经营。”
“堂堂魔主,你计较这点钱干什么。”纱羊叉腰,“每次跟你出来,我都觉得丢脸。”
司樾从摊子上离开,“那你可以不和我出来。”
“我才不是和你出来,我是和子箫出来!”
天兵打着要人的旗号杀来,退去后,却再无人讨要恒子箫和纱羊。
天界不管他们,他们便也没有回天,直接住在了混沌宫里。
司樾抹除了纱羊身上的法术,她那五万四千双眼睛都自由了,只属于纱羊一人,再不会被他人所窥探。
纱羊本想问司樾,她在煌烀界时怎么不这么做。
可转念一想,她自己便能解答这一问题。
在尘埃落定之前,司樾还受制于天,这样的小伎俩抹除与否都无关紧要。
这一答案同样适用于恒子箫的疑问。
他问司樾,“师父,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弃我,为何还执意要我成仙,不肯让我成魔?”
司樾一哂,“我没有不让你成魔,只是在何家村,你自己做了选择。”
“一来,我不想你中途改志,否则一旦掌握不好火候,就是剑走偏锋。”
“二来,你身为神子,身处天庭掌控的小世界里,他们随时都能捏死你,在飞升脱离凡胎和煌烀界之前,还是乖点为好。”
“再者,”她笑叹一声,“神仙的道法也不错,救死扶伤、匡扶正义,这样好光明大道,为何不修?”
基于这三个缘故,司樾并不赞成恒子箫修炼魔道。
即便是她,也是历经生死之苦,被灵台关押三千年后才有两分醒悟。
恒子箫太小,尚不适合走这条路。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晚上回了混沌宫。
媿娋在校场练兵,他们在媿姈处吃过了饭后,喝茶时,媿姈拿了一沓信来。
“今年各地各处的请愿函,你这会儿子看了吧,该批紫的批了,我好操办下去。”
司樾在椅子上一瘫,“可今天是休假。”
“你闲着也是闲着。”媿姈把信塞进了她怀里。
司樾无法,只能一脸晦气的工作。
她翘着二郎腿,没骨头似地躺着,一张张翻看起来。
照例把头一张的“申请加薪”扔去一边,她从第二张开始看起。
看了一会儿,在一堆申请加修、加筑、加派的请愿里,司樾抖棱出一张来。
“这是哪个人才——申请御膳房为三等宫娥免费提供芒果饯。”
媿姈噗嗤一笑,把那张信函接了过来,打量了一番后,“虽是匿名,但我认得这个字迹。”
司樾昂了一声,懒洋洋道,“那你看着办吧。”
她把该批的批了,准备回去。
纱羊还记着街上的仇,不愿意跟着司樾离开,留在媿姈处和她聊起了花茶。
她不走,便只有恒子箫跟着司樾离开。
外头华灯初上,暮春夜风微寒中又夹杂了几缕暖意。
天还没有黑透,他们沿着宫道漫步消食。
恒子箫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一场散步,可回过神来,他们竟已到了西宫。
“师父……”前方绿柳成群,恒子箫脚下一顿,有些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