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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师父灭过世(25)



恒乞儿恍然大悟。

对,他是火灵根雷灵根。

在书院这么多天,就算是恒乞儿也隐约知道了灵根的概念。

但这又代表什么呢?

他想起山长在课上的表演,山长是水金双灵根,在空中变出过水和铁来,那么他应该也能变出火。

恒乞儿盯着自己两只小脏手,屈了屈指节,除了肿胀的冻疮带来酸痛感外,没看见半个火星。

“你别戏弄人家了,”纱羊抓着司樾的耳朵低声道,“他离练气都差得远,哪能凝出火来。”

司樾懒洋洋地答道,“太阳公公就在头上看着,要是连神都不帮神子,那我还有什么可帮的。”

“你也不看看火堆上架着的是什么,还借火呢——太阳公公见了都得气得打鸣。他要真出了手,那就不止是烧鸡了,直接吃烧人吧。”

“什么,连这点精度都没有还敢自称公公?狂妄的家伙。”

“闭嘴,不许对太阳不敬!”纱羊一扭头,忽然啊地叫了起来,“你看,都怪你乱说!”

恒乞儿跪在地上,高举双手,仰望太阳。

“他真的以为可以对着太阳求火了!”

司樾掀开一角书,露出半只眼看向恒乞儿。

“怪不得仙门只收崽子,这年龄就是好骗。”

恒乞儿双膝跪地,发自内心地乞求太阳。

太阳落下山去,没理他。

他沮丧地低下了头。

纱羊于心不忍,和所有温柔的娘亲一样,善意地安慰他道,“别在意,太阳公公只是太忙了,不是故意不回应你的。”

“还没好吗,”司樾摘下了脸上的书,毁了她的温柔,“时间可不多了。”

“你别太过分了!”纱羊替恒乞儿打抱不平,“这么小的孩子能弄来鸡已经很不容易了,烧火这种事,你自己干不行吗!”

“什么事都我自己干了还要徒弟干嘛。”

恒乞儿死死抓着膝盖上的布料。

天已黑,他没有完成任务,师父不要他了……他又要变回灾星,又要回到恒家村,再也没法一日三餐吃馍馍。

他不要变回灾星,不要被淹在井里、绑在树上!

灾星…引发大旱的灾星……

恒乞儿蓦地抬头,将收集枯叶摞到膝前,双手覆在了上面。

是了,大旱的时候,山上着过火!

他既然能引发大旱,那一定也能引出火来!

恒乞儿死死盯着手下的枯树叶,回想着当年的山火。

他记得那天打了大雷,下午外面就吵闹了起来。

那时奶奶躺在床上动不了,让他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恒乞儿一出门,就看见了对面山上冒了烟,村民呼啦啦地奔走,口中喊救火。

山火没法用水救,只能把山脚下的草木拔掉,让火烧尽。

恒乞儿便见那大山从冒烟到出现火色,最后整个都被烈火吞噬殆尽。

那样的大火,将半边天空都染得通红,空气中尽是滚滚黑烟。

烧得断裂的大树从山上滚落,摔着、蹦着砸到了挖空的隔离带中,差一点就越过了界限。

承包这座山的几户人家坐在山下哭着捶地。

火烧了三天三夜,没有雨,天上只打空雷,恒乞儿待在屋子里都能闻到那股木头烧焦的味道。

隐约间,恒乞儿好像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掌心突然一阵灼痛,他弹跳着蹦开,像是那棵燃着火滚下山去的大树一样蹦了起来。

跳开之后,他低头一看,面前的枯叶堆竟燃起了一股细细的白烟!

“天爷!”纱羊倒吸了一口凉气,拽着司樾的衣服大喊,“司樾司樾!树叶着火了!着火了!”

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家伙居然真的凝出了火来!

恒乞儿可没空去惊叹自己的天赋,他稍一愣怔后,立即合拢手护住枯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吹气。

那白烟底下亮着二三火星,他怕风吹灭了它们,整个身体都护了上去。

终于,火燃了起来,把上方脏兮兮的小脸照得通红。

恒乞儿挪着树叶进了木柴堆里,又护着柴堆小心吹气。

他在地上跪了半天,总算升起了火。

枯叶和细枝烧得哔咔作响,他高兴得不行,却又不知如何表达,这堆火焰在恒乞儿眼中比那场山火还要明亮、还要热烈。

他转着插在树枝上的鸡,在火上来回翻烤着。

烤鸟烤多了,恒乞儿对火候的掌控十分到位。

那皮下流着油,激得火焰一簇簇地往上蹿。

“师父!”他烤好了鸡,激动地把树枝递到司樾面前。

司樾啧了一声,“这也不是烧鸡啊。”

恒乞儿眼中的兴奋一下子冷却,化作茫然。

用火烧出来的鸡,不算作烧鸡?

合着他也不懂什么叫作清蒸。

纱羊恶狠狠扯了一下司樾头发。

“好罢好罢,”司樾接过树枝,“看你样子,怕也没见过烧鸡,我就不为难你了。”

恒乞儿又高兴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司樾,司樾咬了一口,纱羊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盐都没放,”司樾扯下个翅膀塞给纱羊,“你说怎么样。”

恒乞儿歪了歪头,盐?

旱灾后恒乞儿的奶奶就没去换盐了,把所有东西都拿去换了米。

恒乞儿没见过盐块,更没见过糖,好在裴莘院的伙食也做得清淡,否则他还不一定吃得惯。

纱羊抱着鸡翅,恒乞儿肚子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司樾扯下个鸡腿,自己拿在手中,把剩下的鸡身给了恒乞儿。

恒乞儿没有接,他仰着头,定定地盯着司樾。

这眼神司樾熟悉得很,她道,“好好好,你今天表现得不赖。”

恒乞儿还是盯着她。

“吃罢,我准的。”

“……”

“好了我知道了!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

恒乞儿一把抓过鸡身,也不怕烫,狠狠地往嘴里塞。

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遭吃那么多肉。

他坐在地上,抓着鸡狼吞虎咽,司樾也盘腿坐下。

她看着恒乞儿的吃相,道,“小子,你也看见了,我这屋里穷的连根鸡毛都没有,你要是跟了我,自己吃不饱,还得管我俩的肚子。”

“那个带你来的那个男的就不一样了,挥挥手就是白花花的银票。我是为了你好,赶紧找他当师父罢。”

恒乞儿顿时从鸡上抬头,警惕又控诉地盯着司樾。

“我没反悔,”司樾道,“只是好言劝你,师父是一辈子的事,你得好好考虑。”

恒乞儿摇头,摇着头又低下了头去,把脸藏在鸡后。

白笙腰上配着剑,他是耍剑的,不用符,怕是治不了他。

“你可想清楚,”司樾撕了口鸡腿,“今天我要吃鸡,明天我就要吃牛羊猪,你个小屁孩要怎么给我弄来?”

恒乞儿低垂着脑袋,久不答话。

在司樾以为他在犹豫要不要换人时,他却开口,低声道,“我干活儿,我,干很多活儿……”

纱羊吃力地抱着鸡翅啃,闻言又心软了,“你看,人家多有诚意啊。”

司樾道,“若我等不及,让你去偷呢?”

恒乞儿呆呆地望着她,那双黑眸里倒映出司樾的脸来。

“等,你等等……”他磕磕巴巴地劝司樾,“不好,偷。”

纱羊蓦地睁大了眼睛,嘴里的肉也忘记嚼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刚刚徒手杀鸡的小魔头、以后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居然会劝人莫要偷窃?

“怎么不好,吃肉还不好了,谁告诉你的?”

恒乞儿答道,“奶。”

他是偷过别人家鸡蛋的,回来后被奶奶抄起竹竿打了一下午,第二天奶奶带着他,把自己攒的鸡蛋还给了人家。

恒乞儿忘了鸡蛋的味道,也忘了被打的感觉,却记得奶奶喘气哭的模样。

“要是你奶奶快饿死了,你偷不偷?”司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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