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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混沌界,受了这里多少人的照顾和恩惠,绝没有脸让师父抛下这些出生入死、艰苦创业的故友,来选择他这个毫无用处的人类。
他渴求师父的偏爱,可他又为师父做了什么……
他能回报师恩的,唯死而已。
第147章
恒子箫和狄虎出去的半个月里, 司樾一步都没有离过混沌宫。
如今要她接待的人基本到齐,尤其是盲剑回来了,她便打算出宫, 巡视下偏远边塞, 让魔主司樾回来的消息洒遍混沌的每个角落, 压住暗处的那些蠢蠢欲动。
恒子箫本以为,魔主出行,不至于跸路清道,也必定是前呼后拥。
但事实往往相反。
“别来找我”殿前, 来送司樾的只有媿姈媿娋。
“你俩不和我走是情有可原, 小红们总该和我一起吧。”司樾不满道。
媿娋挎着腰,匪夷地看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忙,赤枫要跑腿,红枫要伺候笔墨、接待应酬, 哪有空你和走。”
“你俩可是我的侍女,就是因为你们太忙了, 没人管我, 我才造了俩小红。”司樾一摊手, “现在他们都成了你们的侍从了, 难不成我还得再造俩小小红?我这次好歹是打着魔主的旗号出去巡视, 给我点排面罢。”
“你也知道我们是侍女,”媿娋冷笑, “真不知道我们手里这些不属于侍女的活儿,原本都是谁的。”
司樾低头, “对不起大人,适才我什么也没说。”
“你要的排面都给你准备好了。”媿娋一指她身后, “喏,专给你备的銮驾,坐着它,天下谁人不识君?”
司樾扭头,顺着她手指望去。
空地之上停着一顶褪了色的青色小轿,轿子两侧用黛紫色的墨写了歪歪扭扭四个大字——
“吾乃司樾”
司樾回头,看向媿姈,“宫中竟有恨寡人入骨者耳?”
媿姈噗嗤一声,抬袖掩唇,笑道,“这是小蘑菇们平日里过家家用的玩具,他们去内务讨了用不上的轿子,无聊时扮你玩儿。媿娋是和你说笑呢,这轿子可不能让你坐走,它是小蘑菇们的宝贝。”
“好嘛,”司樾一拍手,“原来我连顶轿子都没有。”
“你又不爱乘轿。”媿娋道,“时候不早,我得去校场了,别耽误事,快走罢。”
司樾嘁了一身,转身就走。
她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媿姈的呼喊:“嗳,且等等!”
司樾回眸,见媿姈提裙走来——走至恒子箫身边,交给他一枚玉坠。
“里头是我准备的一些吃食,”她对恒子箫道,“你师父不知饥饱,还是留你拿着。混沌不比小世界,这一路山高水低的,路不好走,你要是倦了,就对着玉佩喊我名字,我会派人来接你。”
恒子箫一愣,没想到媿姈竟如此关照自己。
他妥帖地收下,对媿姈拱手行礼,“多谢姑姑。”
司樾挑眉看着,她的目光太过强烈,引得两人看向了她。
“看我做什么,”司樾捏着兰花指,倚着栏杆阴恻恻道,“让我去死。这深宫里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
媿姈弯了弯唇角,好笑地给她理了理衣襟。
她纤细玉润的指尖在司樾的麻衣上停留了片刻。
“怎么还穿着这一身呢。”她轻捻着料子,低声道,“你去吧,路上小心,回来我给你做新衣。”
司樾也笑了,“罢了,穿习惯了。你忙去吧,有事找盲剑,再不济找我。”
她转身,兀自朝前走去。
走出半截,双手相揣于袖中,背对着恒子箫唤了一声,“还不跟上。”
恒子箫对着媿姈媿娋又行一礼,便快走几步跟去了司樾旁。
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媿姈轻叹了口气。
“怎么偏就被啻骊盯上了呢……”
媿娋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哼笑一声,“若不被她盯上,这小子早就死了,哪还有今日。”
媿姈峨眉轻蹙,“也不知司樾是如何想的。”
“那小子应当是识趣的。”想着恒子箫在自己面前做出的保证,媿娋侧身,徒留一瞥冷淡的余光,“只要他乖乖的,不给我们惹事就行。”
否则,不管司樾如何想,她都不会让恒子箫留在这个世上。
混沌界是她的家,是她历经数百世、上千年的苦痛,才拥有的温暖巢穴。
不管是谁,媿娋都不允许他破坏她唯一的避风港。
……
司樾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徒步上了路。
别说是仪仗队,就连送她的排场也没有。
混沌宫中往来如梭,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异常繁忙。
恒子箫跟在司樾身后走着,像是回到了年少时游历煌烀界那样,天地之间,他的目光始终只追随着司樾的脚步。
混沌宫周围是热闹的,出宫后需穿过繁华的市集。
恒子箫跟着狄虎一起时,无暇细看混沌的风土民情,如今跟着司樾,倒有了大把时间。
按小世界的说法,这里算是皇城,街道宽敞不说,地面也比沥泽要干净。
自混沌宫出来,内圈没有小贩,多是高门大户和府衙署部,往外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再往外走个十里,才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小摊贩。
司樾揣着手,从那些大户人家的巷子里穿过,往城外去。
哗——
突然间,巷角的一扇小门打开,一盆水正泼在司樾脚前。
司樾立刻往后缩了一只脚,避开了污水,探头看向泼水的那户人家。
那人泼了水,马上折返回去,门却没有带上。
院子里的声音漏了出来,“娘子你放宽点心罢,魔胎哪是那么容易有的,夫人跟了老爷一千年才有了那么两胎,你才来了多久?要我说,还是不生的好,你要是这么快生出来,让大夫人心里怎么想?”
这尖酸刻薄的训声下,间杂着隐隐约约的啜泣。
恒子箫惊住了,混沌界竟也会有这种戏码,叫他颇有种他乡遇故情的窘迫。
非礼勿听,恒子箫正想加快脚步离开,却见司樾已贴着墙根,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了。
“师父!”恒子箫传音给她,“偷听内帷之事,非君子所为。”
“嘘——”司樾道,“放他君老子的屁,我是恶魔。”
说得倒也中肯客观。
司樾不走,恒子箫只能陪她一起瓜墙李下,紧张地给她把风。
两人就听墙里又传来喋喋不休的抱怨。
“娘子,你见天儿地哭,哭到最后有什么用呢,在这儿哭瞎了眼睛,老爷又看不见。你还是省点眼泪,要哭啊,去老爷跟前哭——梨花带雨,那才叫好看呢。”
这话不说便罢,说了,只让那哭声更加悲恸。
有脚步靠近,那泼水的老妈妈出来了,头上包一藏青碎花的头巾,脸上长一对极精明的眼,背后垂着一根粗糙黯哑的红尾巴,手里挎着个篮子,正要出门,一抬头就撞见了贴着墙的司樾。
“吓!”她吓了一跳,马上怒斥,“你们是什么人!”
恒子箫一时虚慌,司樾却不慌不忙地一指旁边的院墙,张口就来:“我刚来隔壁做事,你们这儿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听见哭声。”
那老媪上下打量了恒子箫和司樾一眼。
她很快越过了司樾,目光只落在恒子箫身上。
她眯了眯眸,使那对本就细长的眼睛愈发精明。
老媪起疑道,“瞅他的模样,可不像是个杂役。”
“哎呦,婶子好眼力。”司樾露出两分得意之色,“这位可是我家老爷的近卫,我的大外甥!在宫里都有走动的,多亏了他,我才能来这样气派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