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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不过是这数万年亿兆生灵恩怨的一介火星罢了。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正好在混沌界达到巅峰、她最膨胀时,传来了老头死讯;
正好天界已对蓬勃发展的混沌忍无可忍,下定决心全面开战;
战书传来时,正好遇上柳娴月一族的周年忌日,向来极力反对和天界正面对决的他,在那一次没了声响。
正好一直以来都伴在她身边的柳娴月,第一次突然提出要和她分线作战;
正好在她抽不开手脚时,传来了柳娴月被杀的消息。
一切都严丝合缝、正正好好,少了哪一环都到不了今天的境地。
诸多巧合碰在一处,便不再是巧合,而是注定。
司樾明白了这一道理,也参透了两分背后的深意。
即便如此,对于混沌众人,她依旧是该愧疚的。
到底她还是那个王,他们还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在雨霖寺之前,司樾自以为看清了自己的职责所在,灵台里所听所闻的一切,她会一一转达给这浑浊的混沌众生。
可雨霖寺中,那个哭着扑向她的小小子,却让她又看不明白了。
她已经因一时冲动而受罚三千年,如今,难道又要再一次的置混沌界于不顾么……
在现在的司樾心中,衡量恒子箫和混沌界分量的,不再是感情、理智、责任等,而是更高一层的缘法。
柳娴月走了,没了参谋,她倒成了那个一步望十的人。
和恒子箫的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场因缘对于混沌界、对于诸多妖魔、对于她又意味着什么……
司樾需要想清楚,什么样的行为才能为混沌界、为恒子箫带来善果。
她走出了鸠山,经过方才的整治,这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夜风拂着她发上的柳枝,枝梢搔触着她的脖颈脸侧。
司樾回眸,瞥向在余角处因风翻飞的枝条。
她抄手于袖中,嘴角一扬,自语道,“多谢了。”
柳娴月精于计算,可他缘浅,终究是一生囿于方寸之间,未曾见过天外之景。
纵然他尚存于世,也再帮不上司樾多少。
司樾倏尔一顿,对着山外远天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
他的使命已然终结。
缘已尽,便去了。
她从前的愤怒、怨恨,一切执念,皆只因看不透而已,一旦看透,便不再生执念。
她又回头,看向那灯火未眠的鸠山山顶。
和柳娴月的缘,她已然参透,和恒子箫的缘,又是因和而起、因和而尽。
这一点,她尚未看得透彻,只能是一步一磨地往前走。
但既有雨霖寺比丘僧做媒,司樾想,那到底也还是个善缘。
第143章
经过鸠山一闹, 魔主司樾回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混沌。
一时间,颓废冷寂的混沌界喧腾起来,在狄虎带着恒子箫应战鬼牛时, 混沌宫也接待起了四面八方的来客。
从前出走的旧部纷纷赶回, 迅速聚拢一处。
确如媿娋所说, 如今的混沌界虽人
心分散,可只要司樾回来,便如火星如原,立刻又能燃起一片。
半个月后, 恒子箫随着狄虎再度回到混沌宫时, 惊觉四周情形已大为不同。
初来时的那份萧索全然不见,整座宫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来往进出者络绎不绝,宫中宫仆穿梭于间。
全宫上下昼夜不分的如火如荼着。
活过来的混沌宫依旧和天界神宫有着很大的差别,这差别就像是凡俗界的洛城和修真界的化城一般, 热闹的混沌宫是沾着烟火气的,没有那么高贵清雅, 反而颇为吵闹嘈杂。
大约是因为恒子箫一直跟着司樾, 所以比起清静的仙境, 他还是更习惯这里的烟火俗气。
击杀鬼牛只花费了半月, 兴许是为了将功赎罪, 狄虎表现得异常悍勇。
他亲自上阵,如猛虎扑杀羊群一般, 把鬼牛所部撕咬成了碎片——诚然,他本就是猛虎;鬼牛手下, 也多是牛羊等妖。
抠出了鬼牛的魔丹,狄虎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混沌宫, 急着要见司樾。
他被司樾泼了一身猪粪,又受了骂,可第二天就好像完全忘记了似的,丝毫不记仇,一路上一直在问恒子箫关于司樾的事情。
总算捱到了回程,狄虎冲进了混沌宫,走在通向西宫的廊子上。
恒子箫跟在他身后,就见有一装束奇特的女子从他们对面走来。
最显眼的,是她有一头如雪的长发,那长发披散着,静垂至脚踝。
仲夏的天,这女子穿着层层叠叠的长裙,类魏晋之风,袖摆宽博,裙摆拖地两尺有余,挽间挂着一缕披帛,走起路来,不论是衣袂还是头顶的发钗流苏皆静止不动,极为端庄典雅。
如此庄重的女子,面容却带两分稚气,看起来不到双十年华,光洁的额上有一对少见的如意眉,使她看起来更显年轻。
不止是“年”轻,她全身都透着一股单薄之感。
即便她身上的裙子层叠无数,光看着便觉十分厚重,可这女子穿着,却丝毫不显臃肿,反被华雍的重裙衬出一份玉碎似的凉薄。
双方打一照面,她目不斜视,像是和狄虎并不认识,那脸上的神情也淡漠疏离。
恒子箫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擦肩而过,然而当女子从狄虎身旁走过时,忽而轻转螓首。
她保持着全身不动的优雅姿态,对着狄虎的侧脸,啐出一口唾沫。
“呸。”
这一啐后,她回过头,继续娴静地莲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恒子箫一愣,狄虎也愣住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啐的侧脸,指尖摸到了尘埃似的细小颗粒。
女子从他们身后走过,恒子箫这才看见,在她宽大的重裙之后,还排着一列小童。
七个不到腰高的小孩儿跟在女子身后,容貌各异,各个都是粉雕玉琢的可爱。
他们跟着女子,一同经过两人身侧,每个孩子路过狄虎时,都像女子那样转过头,对他啐了一口——啐在了他的大腿和屁股上。
狄虎愣了一会儿,在第四个孩子啐他时,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一把按住欲啐他的小童头顶,另只手反手摸着被啐的屁股,转身对走过的女子喊道,“你有病吧!干嘛把孢子喷我身上!”
女子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她有一双如倒映着繁星般湖泊的眼睛,瞳孔呈现出星河般银色。
那流银似的眼睛沉静地望着狄虎。
在这无声的凝视下,狄虎蓦地有些心里发虚。
女子盯了他一会儿,继而启唇,开口道,“因为,菌子就该喷孢子。”
她的声音一如她给人的印象,似天山雪水融化后潺潺流下。
“我是菌子,所以我喷孢子。”她目光不移,清冷的视线钉在了狄虎身上,“你呢,你又是谁,又该干些什么。”
“我…”狄虎哑然。
女子转身,没有再看他,径直离开。
狄虎掌下的小童挣脱开去,走之前不忘又啐他一口。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孩童也在啐完狄虎之后鱼贯离开。
狄虎半垂着眼睑,杵在廊上。
“呸——”直到他又被人啐了一口。
他抬起眼来,看见不知何时走来的媿娋,怒道,“你又不是蘑菇!你啐什么!”
“你管我呢。”媿娋倚在廊柱上,妖妖趫趫地笑,“我啐你一口怎么了,不应该吗?”
“你凭什么啐我!”狄虎这回不心虚了,“鬼芝怪我,我没话说,可她在前面苦战的时候,你也不没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