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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伴随着猖狂的大笑,回荡在恒子箫耳边,魔音灌耳般挥之不去。
“回来罢,回来罢!天网恢恢,早晚有一结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时安逸!”
恒子箫压着烧灼般疼痛的心脏,不听不想,只管往大门跑去。
他冲出大门,回身将门关上。
数十傀儡跟着奔到门后,眼见一只青灰色的手就要插入门中,恒子箫使出全力,在最后一刻合上了大门。
至此,那些傀儡终于不见,那魔音般的笑声也被隔绝在门后。
恒子箫靠着门喘息良久。
心脏突突狂跳,不止是因为方才被傀儡踹了一脚,更是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和惶恐。
他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么,可再也不敢留在那黑暗的大殿之中了。
平复了许久,恒子箫才转头看向身后。
他没有多想就跑出了门,也不知门外是什么模样。
这一转头,眼前的景象令恒子箫一愣。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廊内四壁都贴着镜子。
他往前走去,一路上,头顶、脚下、两旁的镜子倒映出千万个他来。
在恒子箫扭头打量镜子的时候,镜中千万个恒子箫也扭过头来,沉默无言地盯着他。
这感觉不比被傀儡们盯着好受,仿佛在被千万人审视一般。
恒子箫收回视线,可不论他低头还是抬头,四面镜子总能照出他来。
那些视线无可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在万人注视下步步前行。
恒子箫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想要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镜廊。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他终于看到了走廊的尽头。
又一扇门出现在他眼前,他受够了被无数双自己的眼睛盯着看,立即推门。
门一打开,恒子箫僵在了原地。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门内没有别的,只有一根横躺着的铜柱。
铜柱横拦整个房间,柱身宽十丈,被烧得通红滚烫,正缓缓转动。
整个房间无一出口,唯有铜柱另一侧的一扇小门可以离开。
想要到达小门,便必须越过这方烧红了的铜柱。
恒子箫扭头,想另寻道路,可一回头,上下左右四方镜子里一齐照出他的脸来。
百千亿的恒子箫冰冷地凝望他,那视线万箭诛心一般朝他射来。
恒子箫下意识往后退去。
后脚一动,顿时踏空,掉入了铜柱所在的房间之内。
滚烫的火气冲天而上,恒子箫呼吸一禀立即提气。
他想要飞回回到走廊之中,可房门却在他眼前霍然关闭,绝了他一切后路!
“呃啊——”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上了铜柱,身体贴到铜壁的瞬间,恒子箫便爆出凄厉的惨叫。
滚烫、剧痛、焦灼味……
他很快便分不清这些了。
烧红的铜粘着皮肉,犹如火炉内的烙饼,恒子箫被烫化在了铜壁上。
他本该痛昏过去,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时刻感受着血肉被烤焦的滋味。
贴着铜柱,恒子箫随其徐徐地旋转一周,一周之后,落在了对面的那扇小门前。
他趴在地上,半死不活,隐约间有微风拂过。
本以为必死无疑,可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完好无损,无一处烧伤!
恒子箫愣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继而抬眸,看向前了面前这道小门。
身后是炙热的铜柱,他没有退路,只能将它推开。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呈现在恒子箫面前。
山上林立的不是怪石、不是树木,而是一把把锋利的长刀。刀光晃晃,刺人双目。
想要离开,唯有翻越这座刀山。
眼前刀山,身后火海,面前的景象犹如阿鼻地狱一般。
恒子箫陡然一惊——这不是宛如,这正是地狱之景!
自己经过的这三处密室,正一一对应孽镜地狱、铜柱地狱和刀山地狱。
据他所知,罪鬼生前犯罪过多,令冥王不能一一查明,便会打入十八层地狱之第四层孽镜地狱,狱中镜子会显出罪鬼所犯一切罪行。
方才那条走廊,正和孽镜地狱的描述一致!难怪自己有被审视之感!
身后的铜柱,乃是生前纵火害人者所要前往的第六层地狱——铜柱地狱。
至于身前这座刀山,则是亵神者、滥杀无辜者所要去往的第七层地狱——刀山地狱。
恒子箫愣在原地。
自己到底犯了何罪,为何要受地狱之刑!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放火害人,更没有滥杀无辜!难道只是因为擅闯佛塔就要受如此重罪么?
恒子箫回头,已望不见最初的大殿。
猛然间,他想起了‘司樾’最后大笑着说出的那句话:
「天网恢恢,早晚有一结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时安逸!」
这话正是他一开始回拒‘司樾’时所说的——
「天网恢恢,生前所做,早晚有一结算。」
“唔…”大脑忽然撕裂般生疼,恒子箫抱着头弯下了脊背。
在这痛苦之中,他恍惚想起了自己从小做的那几个荒唐的梦。
梦里的他修了邪法,杀人如麻、冷酷无情。
但那不过是梦而已!梦而已!怎能当真!
他想要嘶吼、想要为自己鸣不平,可头颅内斧锯一般的疼痛令他无力开口。
那些傀儡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
冷灰色的皮肤、空洞的眼神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他们明明不会说话,恒子箫却隐约听见了一声声微弱的呼喊。
有人在喊:“救命!”
有人在喊:“别杀我……”
有人在喊:“我还有妻儿老小,求求您放了我!”
这些声音如蚊吟般微弱,可汇聚到一处后,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要将他溺死其中。
恒子箫甩头,却甩不开脑内这些乱麻般的声音。
他们是谁……他们在向谁求饶……
不管是谁,走开,快走开!他不认识他们!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恒子箫抱着疼痛欲裂的头,重心一倾,骤然往前栽去。
他一头栽倒了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刀尖顿时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厉啸出声,痛得打滚,却滚向更多的利刃。
很快,连脖子也被扎穿,再喊不出声来。
这不是结束,只是刚刚开始。
刀山之后还有油锅、还有火山、还有刀锯。
一轮之后,从头开始,又是一轮。
交替轮换,酷刑不休。
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利刀锯成两半之后,恒子箫倒在地上,眼前又出现了一扇小门。
他五体投地地趴着,阴风吹过,身体烂了又好,好了又烂。
他一次次被撕碎,又一次次被拼上,恍惚已在这无边地狱中待了亿万年,从头到脚,无处不被施刑上万次有余。
他无罪……他无罪……
起初,恒子箫冤屈不平,可在一轮又一轮的烈刑之中,他耗尽了精力,疲惫萎靡,迷惘间,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浑浑噩噩之中,在无穷无尽的刑海里,恒子箫忽然听见一苍老沙哑的声音。
“你,想出去么。”
他迷蒙地回头,见一黑瘦老人正立在刑架旁,负手望着地上的自己。
这老人个子矮小,精干细瘦,可精神矍铄,一对小眼目光炯炯,和弘慈那般慈眉善目者有所不同,一看便不好相与。
恒子箫动了动嘴唇,艰涩地开口:“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管回答我,想出去么。”
恒子箫动了动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