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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美人琵琶也找来,大家一块儿作乐岂不更好。”
“姈姑姑,这么漂亮的身段可别浪费了哈哈哈哈哈,来我这里,我的精气管够。”
“放肆!”一股气浪从美人笛身上爆发而出,将四周桌椅震得粉碎。
媿姈抬眸,冰冷地望着首座的男人,“狄虎,我再问你一遍,领不领命。”
狄虎亦是冷下了脸,“美人笛,你敢在老子这里闹事?换你妹妹来便罢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没了司樾,你不过是个妓!”
媿姈转身就走,余光最后瞥他一眼,眼角眉梢俱是寒意。
从前的美人笛是不会有这样冷的面孔的。
她化为一阵红烟散去,一句口舌都不再多费。
女人走后,殿内一片死寂。
众人惴惴不安地打量着狄虎的脸色。
他手下的座位上,一白面男子低声道,“将军,方才那话未免太过了,她到底是混沌宫的‘后’。”
主座上,那双蓝色的虎眸顿时朝说话的男子扫去,男子顶着那凌厉的视线,艰涩开口,“您真的要违抗黒令么。”
“呵,我就是抗了又如何。”
狄虎一扯嘴角,脸上却不见多少高傲,反有几分自嘲,“她有本事就来处决老子啊,老子就在这儿等着!”
众妖魔垂眸,面上都沉寂了下来。
“滚!”狄虎一抬脚,踹翻面前的酒菜,酒杯瓷盘呯哩当啷砸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他手中的金盏也砸去了地上,饱胀的胸肌上下起伏着,一对虎眸全是暴戾,“都他妈的给老子滚!”
第99章
司樾和纱羊在竹林里待了十二年, 期间收到了恒子箫的无数传信。
他每旬都会往竹屋里去一只纸鹤,告知她们自己的动向和所见所闻。
十二年来,一共四百三十只纸鹤, 把纱羊存放信纸的盒子塞得满满当当。
终于, 第四百三十一只纸鹤将这场分别作了落幕。
熙熙攘攘的城门外, 在一众进城的人中,有一青年格外出挑。
他头上戴着一顶竹编斗笠,看不见脸,可身姿颀长, 肩展腰挺, 纵穿着再平凡不过的黑布衣,却也难掩野鹤般的清俊。
十二轮春秋过去,恒子箫已彻底成人,长成了幼时梦中的模样。
他游遍整个凡界,路过三十一府八百七十二州和成千上万的县, 每一处的土地都用自己的脚丈量过。
在凡尘界,恒子箫接不到仙盟的悬赏令, 也就没有盘缠。
但在放他独自上路之前, 司樾带他走了一年, 领他在农忙时的田里务农, 去店里打杂, 去镖局押镖,去接衙门的追缉令, 去摆摊算命,去问人化缘。
司樾没有教过恒子箫一套心法、一招剑术或是一句经文, 但吃喝玩乐赚钱等俗事却教了个遍。
正如她给恒子箫的那把匕首,此等利器, 头一件事不是生杀予夺,而是烤鸡。
恒子箫跟着司樾下山的那一年,所见所学使他在生活上游刃有余,即便没个正经活儿,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银两。
所存的钱,一半留给司樾纱羊;另一半留给裴玉门。
虽不是灵币,可裴玉门在的契地里也用得着。
除见山川河流、世态炎凉外,恒子箫这些年亦见了不少妖魔鬼怪。
司樾给他的东西不多,却样样用得到。
一副罗盘,可辨奸邪;一盏屍灯,诛邪不侵;一把金鳞匕,既可破敌亦可护身。
还有恒子箫头顶的斗笠、囊中的蓑衣,为他遮风挡雨十二载有余。
除此四者外,还有那把白笙所赠的靛青长剑,被司樾重铸之后,再没有坏过一次。
从练气到金丹,司樾所给的东西从来没有一件过时。
恒子箫受益匪浅,靠着屍灯和金鳞匕死里逃生了数次。
他记着约定,突破金丹后马不停蹄地赶回。
穿过城门,他凭借记忆踏入了那片竹林。
这里和他走时大致一样,只是那间小小的竹屋四周被纱羊栽了许多花卉。
十二年不见,虽然知道师父师姐应该容貌依旧,可恒子箫还是不禁心生期待。
他扣在斗笠上的手指收紧,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摘下。
自分别的那天起,恒子箫便无时不思念着司樾纱羊,可到了门口,却近乡情怯,生出些许踟蹰了。
他立在门前迟迟没有进去,站了一会儿,身后却传来了翅膀震颤的声响。
一道嫩芽儿似的声音响起,带着两分不可置信——“子箫?”
恒子箫猛然回头,就见纱羊呆呆地飞在空中。
四目相对,纱羊红着眼飞扑了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事倒不给我们来信说了?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长高了。”
“师姐……”恒子箫无措地不知从何答起,纱羊抹了抹眼角,不等他答便道,“我忘了,先别说了,快进屋吧。”
她推开房门,大喊道,“司樾,你看是谁来了!”
房门破开,窗户的一角下置着一把摇椅,黑发紫眸的女人躺在上面,翘着腿,看着书。
竹林间斑驳的光影透过窗子印在她身上,在单调的麻衣上映出了婆娑的竹影。
十二年过去,司樾果然毫无变化。
她抬眸望过来,和那双懒淡的紫眸对上,恒子箫心中倏地涌起一股澎湃的酸涩。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大约是久别重逢的激动;是十二年来积攒的濡慕,以及发现不管自己离开多久,都有人一如既往等待自己的安心。
“师父!”他快步上前,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褪去少年青涩的脸来。
他跪在司樾的摇椅前,喉结一滚,咽下滚烫的颤音,道,“弟子回来了。”
……
恒子箫回来了。
他比上一世早了太多到达金丹,因此,容貌也比上一世同龄期要年轻许多。
他回来的这天晚上,纱羊做了极为丰盛的一餐。
司樾于是知道了,原来不是纱羊做的东西不合她口味,只是纱羊不想合她口味罢了。
整个晚餐恒子箫都被纱羊缠着问这问那。
这也不怪她,恒子箫写信言简意赅,许多让纱羊挂心的事都轻描淡写一笔盖过,他好不容易回来,纱羊也终于有机会问个清楚。
恒子箫不欲多说,但纱羊问得殷切,只好细细答了。
他从走后第一年开始讲起,那是他最茫然的一年,浑浑然不知所谓。
他自以为已和司樾走遍了凡界,一时没有想去的地方,适逢县衙找捕快,他为了赚取盘缠、找个住处,便去了。
纱羊笑道,“以你的能耐,在凡界当个捕快还不是易如反掌。一定抓了不少坏人吧?”
恒子箫执箸的手一顿,继而一哂,“师姐高看了。”
他当了小半年的捕快便走了,一路向西,又去镖局押了几趟镖,途中遇过强盗、山贼乃至魍魉鬼魅,一一闯过后,赚了些积蓄。
第二天春天,彼时他所处的州县发生了大地动。
恒子箫上一年赚的钱便在地动处散了出去。
吃了饭,恒子箫起来收拾桌子。
这一餐饭,说话声就没有停过,和他独自外出的这些年相比,如此生活实在过于吵闹,却让他愈加倍感珍惜。
“说说罢。”司樾叼着牙签,又躺去了自己的摇椅上,那摇椅嘎吱嘎吱地来回摆动,她道,“这些年觉得怎么样。”
纱羊去外头照料她的花了,屋中就剩师徒二人。
恒子箫坐在摇椅旁的小马扎上,半瞌着眼睑,神色不如饭桌上时的明媚。
天黑了下来,竹屋也陷入昏暗,他不远处点了一盏灯,却只照亮了恒子箫半张脸,另外半张依旧蒙在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