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恶女+番外(45)
“大王教训得是。”孔博士低下头。
“说吧,找我何事?”
对方显得有些急切,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盯着李慎,“大王,宣旨的中使迫遣下官家眷,明日随下官出京赴任。大王知道,下官小女年方九岁,染疾在床,只怕走不到安陵就……”
李慎叹了口气,“贬官收到诏书便要携眷离开,不得拖延一日,这是朝廷律制。世祖朝有皇子被贬出京,也是如此。”
孔博士双目泛光,哽咽道:“弘业十三年,下官贬潮州,幼弟就死在商南层峰驿。下官实是走投无路……”
萧童听他讲述,想起自己早年和父母兄长远行,或访亲问友,或寻幽探胜,好不快活。怎么到了别人这里,就成了凄惨的骨肉诀别离旅?
她站了起来,“孔博士一看就是死脑筋读书人,这种事你求大王有什么用呢?他最多给你点钱赁车,让你女儿路上舒适一些。但久病之人经不起旅途折腾,于事无补。”
庞度眼珠一转,“县主有何妙法?”
几个人都看着她,她眼皮一掀,“今日把你女儿过继给信得过之人,再送去庵观休养,给人家捐点钱,无有不应的。”
“这……行吗?”
“有何不可?”
李慎细想了想,“倒是可行,博士若信得过,此事由我安排。”
孔博士纠结片刻,下定决心道:“下官谢过大王,谢过县主。下官方才失言,请县主原宥。”
萧童瞧了眼李慎,“我是看大王的面子,你不必谢我。”
她话锋一转:“员外郎找大王又是何事呢?是缺钱吗?”
庞度脸色臊红,语气却如常:“县主慧眼。”
萧童朝石墩一坐,“难怪大王寒薄,端的是个散财童子。”
众人见她说话这么没分寸,暗自惊诧,更没想到李慎无奈道:“县主……”
似在请求她少说几句。
她却不领受,“大王并无实封,在诸王公主中赏赐也算少的,更不会渎货敛财,全靠俸禄,怎么养得了天下寒士?”
庞度敛容道:“下官并非不知大王处境。下官早岁而孤,族无亲房,幸有大王资助求学,此恩难报。得官后,兄妹甥侄来投,中表相依,上百口衣食由下官待办,积蓄甚薄。然归葬上亲乃人之大伦,若非无门,断不敢求到大王这儿。”
本朝注重亲族,投靠做官的亲戚是普遍风气,尤其是没了丈夫的女子,多带着孩子回兄弟父母家过活,娘家不仅要善待,还得给子侄外甥供书上学包办嫁娶。因此,一个官员养几十上百口人实属平常。幽州萧府里就养着不少亲戚,萧童一向对他们爱答不理。
再看眼前的中年人,虽寒酸,却不卑不亢。
李慎安慰他,“庞公,往事何必再提。归葬是大事,我怎会袖手旁观?就算你不说,我也早就备好了。”
“大王……”
萧童蹙眉,煞风景道:“丁忧三载,员外郎如何养家?”
家底子薄的官员丁忧期间多靠他人救济过活,有些文名的能写写碑文挣钱。
对方不语,她继续道:“听员外郎口音,像是河东人?”
“是,下官原籍代州。”
“代州?离幽州不远,日后如有所需,去书幽州帅府,定有回应,倒不必舍近求远来找大王。”
庞度不敢置信地在她和永王之间扫视,“这……恐怕不妥。”
“不妥?难道员外郎以儒士自居,不屑与节帅为伍?”
“下官不敢。”见李慎无意见,庞度只好道谢,“下官深谢县主。”
二人走后,李慎在她身边坐下。
“县主为何替我纾难?”
萧童手指伸向脖间,抚了下项链,“郎君帮我良多,还为我破费,我自然要投桃报李,我可不喜欢欠别人。”
宝石被阳光反射出的光芒刺得李慎眼疼,他却移不开目光。
萧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适才席间,郎君为何击磬打乱我奏乐?”
他不答反问:“县主琵琶师从何人?”
“曹国巫女,怎么了?”
“没什么,县主弹得极好。”他想了想,决定不说出来。宰相卢辩极好音律,都没听出来萧童琵琶中的邪音。他则是因为定力极佳,才未乱心神,及时抽身,用石磬化去其中邪靡。
“郎君击磬也不错,不过,我不喜欢磬,和它一样。”她指向平静的池水。
李慎领会其意,笑道:“礼乐抑情。”
她挑眉,“所以郎君要打断我弹奏?所以郎君一直不找我?”
“今日之宴是为县主而设。”
“什么?”
不这样,怎么见你?他心道。
“郎君是想见我吗?”萧童试探道。
她绝非懵懂少女。虽然年纪不大,并无情爱经验,但美貌让她被动地早熟,她从小就深知那些灼热的目光在渴求什么,她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习惯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牵引他人的情绪,在这种过程中,她被动地习得了男女情爱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