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94)
澜建璋皱眉轻叱:“怎麽又没规没矩的,你几时见父王这般叫过?要称秦厂臣,记住了没有?”
话说得真好听,平日里可没见这麽讲规矩过。
秦恪暗嗬了一声,眼见庐陵王偏着小嘴望过来,便作势躬身淡笑:“不碍着,臣虽然身在东厂,但还是天家奴婢,世子爷爱怎麽叫,都是臣的福分。”
当下一比手,引着两人进殿。
澜建璋轻撩着袍摆迈过门槛:“父皇回宫这两日身子如何?”
这话貌似是身为子臣最平常不过的关心,现下问出来却显然是借故探询,话里有话。
秦恪倒是正中下怀,做样挥挥手,叫旁边随着的内侍都退开,这才挨近低声道:“回太子殿下,陛下昨儿个听了回奏之後,龙颜大怒,当时就吐了血,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本来依着圣意是不许外传的,但奴婢想着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不能瞒太子殿下您。”
“父皇大怒?”澜建璋一惊,面色登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似是没听到吐血这回事,开口只关注发怒,一大早的过来请安问视,没几句话就连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秦恪没立时答话,先俯身对庐陵王和言道:“秦祯那里应该备了糕点,世子爷先去歇脚吃几块,回头臣再引世子爷去面圣。”
庐陵王自然不知道这是为了说话避嫌,眨着圆活的眼睛连连点头:“好,那我先去找她,你可快些来啊。”
说完,又似模似样地朝自己父王行礼告退,就由秦恪招来的内侍伴着去了。
见儿子走了,澜建璋面上虽然若无其事,眼中的急切又深了几分。
秦恪仍然不慌不忙,比手引着他走进不远处的小厅,又亲自伺候茶水。
“秦厂臣,宫里不都传谕说那两件案子是‘神明降示,罪者天罚’麽?父皇怎麽大怒还吐了血?”澜建璋偏头望着他问,“莫非还生了什麽事出来?”
秦恪把沏好的茶水端上来,恭恭敬敬地递到面前,等他接了,才撇唇道:“太子殿下是明眼人,一猜就中,这两件案子还真有些内情。”
他嘴上应着,话却留着一半,不上不下地吊着人。
澜建璋蹙起眉,眼中微露不耐,干捧着那盏茶不沾唇:“究竟是什麽内情?”
秦恪假意朝门口张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两件案子是臣办的,没有旁人经手,殿下须得先应着臣,心里有个底数便好,回头权当什麽也没听见过。”
“那是当然,本王自然不会让秦厂臣一边尽着心一边还担着干系。”澜建璋嘴上客套着,挑颌催他快说。
秦恪不着形迹地微狭了下眼,将声音又压低了两分:“那好,臣便给殿下透个内情。说起这两件案子,先头那宫人倒还没什麽特异之处,怪事只落在丽嫔娘娘身上。”
话音未落,就看澜建璋额角突跳了一下,面色微变。
他只作不见,继续道:“殿下也知道,前夜七夕大宴上也不知是什麽因由,只有丽嫔娘娘的河灯出了岔子,还是皇後娘娘解的围,结果转天人就没了。臣亲眼见了屍首,伤就在肋下,跟那盏破灯一模一样,还被割得稀烂,显然不是什麽天谴,而是有人存心下的毒手。”
澜建璋脸上抽搐了两下,拧眉问:“有这样的事?怎麽会有人竟敢对父皇的宫眷下手?”
大言不惭地装模作样,还真像那麽回事,大约还真以为别让都蒙在鼓里。
“臣也是这麽想。”秦恪暗地里冷哼,面上却随着他肃然起来,“按说谁也没有胆子做下这等事,可若真是牵扯得深了,也保不得万一。其实这倒不是最要紧的,臣带人验屍的时候还瞧出件大事来,没敢瞒着,陛下大半也是因着这个才怒火攻心吐了血。”
他微垂着眼,迎上澜建璋惊疑不定的目光,沉声顿重:“丽嫔娘娘肚子里还有三个月的身孕,这下人没了,孩子也没了。”
澜建璋听到这里已面色大变,双眸不由自主地透出散乱,喃声道:“身孕……孩子……这怎麽会……”
秦恪唇角泛起浅淡的笑,唉声叹道:“谁说不是呢?陛下八年虔心修道,不幸後宫,这里头的曲折便说不得了,但暗着还是要彻查的,後来陛下传了口谕,臣才奉旨把事儿按下了。”
澜建璋神色稍定,抿了抿唇颔首道:“到底是关乎君父圣德的事儿,父皇这麽决断也是正理,倒是秦厂臣这边担待得多,着实辛苦了。”
话说得漂亮,里头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秦恪当即深悉其心地一躬身,拱手道:“殿下谬赞,臣兼着东厂的差事,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替陛下分忧,将来也是替太子爷分忧,不敢有半点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