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87)
“煜儿在那边怎麽样?”
说是几句话,酝酿来酝酿去,最後还是落在这上头。
秦恪拂挑了下眉,端起那盏茶呷了一口:“殿下这是悬的什麽心呢,这世上哪有当老家不疼孩子的道理?世子爷是陛下的皇孙,又是嫡出,身系我大夏国朝统系,自然与众不同。”
稍顿了下又道:“您是没瞧见,先头我刚到养心殿时,陛下连坐都没打,下半晌都陪着世子爷画画呢,那一张接一张也没个厌,当初太子殿下年幼时也未见得有这麽大的圣眷吧。”
“当真麽?”
太子妃霍地转过身,满脸都是喜色,眼中却又有些迟迟。
“臣扯这个谎做什麽,殿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差人去打听。”他拿盖子撇着茶沫,“所以麽,小不忍则乱大谋,臣劝殿下还是平心静气的好,就算不虑着别的,也得好生替世子爷着想才是。”
她默然点头,最後那一点疑虑也沉在眼底,脸上早已眉宇尽舒。
最大的心事似乎已放下了,气氛却反而显得有些僵,不知该从哪里接话了。
此时夕阳融融,为他那张俊美的脸染上了一层暖融的颜色,仿佛不再那麽冷倨难近,拈着茶盖子的纤长五指来回律动着,不觉竟有些晃眼。
“殿下还有吩咐麽?”
太子妃正怔然出神,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脸上不禁有一刹的失措,但旋即又恢复如常,轻缓着步子走到一旁的妆台前。
“别的倒没有……我近日新调了一盒胭脂,也不知好是不好,厂臣见多识广,难得又在这里,正好帮我品评一下。”
这像是没话找话,可心思又昭然若揭。
秦恪暗“嘁”了一声,耳畔却听环佩叮咚,那股阴郁的浓香已扑鼻而来。
她果真拿着那盒胭脂走近,托在细白的手掌上,递到他面前。
“殿下说笑了,臣调香倒还算在行,对这东西着实是棒槌吹火,一窍不通。”秦恪微搭了一眼,便别了过去,全没半点兴致,“臣倒觉得,殿下这份儿心思该多多用在太子殿下身上,兴许还能……”
“不要提他!”
他话还没说完,太子妃已勃然变色,恨恨将那盒子摔在了地上。
“母妃,你怎麽了,为什麽生气?”庐陵王这时从珠帘里探出头,怯生生地问。
秦恪长身而起,微笑着一拱手:“臣言语不恭,请殿下恕罪,正好世子爷也见着了,臣便就此告退。”
第69章 未雨绸缪
日头坠下宫墙後,天黑得很快,才出东华门时,四下里还是亮的,等上了轿子,还没绕过紧邻护城河边的那溜值房,夜幕便已重重垂下。
皇城内各监各局都掌了灯,夹道铺展过去,一直延到司礼监正门前。
曹成福照旧候在那里,揭开帘子将人从里面迎出来,便恭敬笑道:“奴婢已叫下头预备好了,请督主先沐浴。”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莫管再烦再累,只要是从宫里出来,就得好好泡一泡,洗一洗。解乏也好,洁癖也罢,总之是万万少不得的。
秦恪迈过轿杠,连个“嗯”声也没应,就往里走。
这股子阴沉劲儿登时叫旁边一票人都忐忑起来,纷纷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曹成福早前便暗觑过他脸色,见眼中没多少不悦,眉间也没有红印子,猜度着该没什麽大事,没曾想一上来便是这个样子,赶忙示意左右都退下,只留自己一个人,怕触了霉头,只在旁边随着,也没敢再言声。
进正堂,一路到了往常的小间,就看里面放了架双面雕纹座屏,背後白雾嫋嫋,蒸氲腾腾。
他没停步,径直走进去,绕到那座屏後。
到了这儿,曹成福自然不会再跟着,就侧身恭立在门外,很快里面便传来衣衫开解的窸窣声。
别管在外面多大的排场威风,对下头如何颐指气使,着袍宽衣这种事秦恪也从来不假人手。
他解得略有些急,松开肩头的暗扣,将那身绯红的蟒袍脱去,随手朝衣轩上一搭,探手又去扯中衣腰间的系带。
从上至下,由外到内,一件件都除去了,片刻间已不着寸缕,抬脚跨进沐桶坐下去。
温热的水浸过肩头,沾染在身上的微尘异味仿佛都漂净了。
他缓吁了口气,向後半仰半靠着,拿浴巾横遮在腰脐下。
“什麽事儿,说吧。”
这淡缓的语气便是已经舒心惬意了,想想之前那样子,一紧一松的,若不是在身边服侍惯了,还真不好拿捏。
曹成福闻声转进来,没敢走得太近,就躬身站在门口:“回督主,方才宵禁前,咱们拿了个点子,身上还是带‘货’的。”
“送去建兴的?”
座屏後哗声轻响,模糊的人影微动着,像在撩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