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70)
睁眼说瞎话?
可不是麽,这宫里上到主子,下至奴婢,再加上外廷那满朝的禄蠹,又有哪个不是满口讹言谎语,鬼话连篇,即便有两句真的,也得掺着花样说,若都是实性子,只怕早便留不下了。
秦恪唇间若有若无地勾挑着,脚下略顿了顿,听到焦芳接口道:“主子忘了,今儿是立秋,依着宫里的规矩是要报一报的,主子要是觉得不妥,老奴这就叫他们歇了。”
“那倒不必,是朕过糊涂了,报就报了吧。”臻平帝声音淡缓下来,内中带着一丝颓然。
秦恪绕过螭龙宝屏,就看臻平帝斜靠在软囊上,像是才起身没多久,焦芳正帮他梳头。
他唇间的笑意早已隐去,眸中也浅淡得毫无波澜,领着身後的内侍近前躬身道:“禀主子,各部各司在京官员和外省督抚恭祝圣躬大安,移驾回宫的贺表差不多都已由通政司呈送司礼监,请主子御览。”
臻平帝阖目轻叹了一声,像是毫无兴致:“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不看了,都拿下去吧。”
秦恪的眸子不着痕迹地微动了下,随即敛去光亮,朝身後挥了挥手,捧着贺表的内侍当即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欠身走到须弥座旁,俯下去跪在那里,将臻平帝的双腿架在身上,虚拢着拳头不轻不重地捶按。
那双腿虽然仍嫌干瘦,但似乎比先前多了些分量,隐隐也能觉出几分力道了。短短十来天的工夫便有这样的成效,那丫头的医道果然了得。
没有师承,只靠家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造诣,单是想想都叫人难以置信。莫非她母族一脉非同寻常,暗藏着什麽秘密?
他本来并不如何在意,这时却突然起了兴致,忍不住想要探个究竟了。
“朕决意回宫……究竟是对是错呢?”
良久,臻平帝忽然语声幽幽地问道。
秦恪没抬头,继续帮他捏捶着双腿,余光暗暗瞥过去,只听焦芳道:“主子先头都想得好好的,怎麽无端又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奴婢当时便启奏过,主子若能还驾回宫,是社稷苍生所望,只望主子别让天下人等得太久才好。”
他缓声细语,还带着那麽一丁点儿调侃,数十年相守在一起,有时尊卑也不那麽严谨。
“朕又不是降雨的龙王,谁盼得那麽紧?”臻平帝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轻笑出来,牵动喉间轻咳了两声,随即面色一黯,长叹道,“朕只是想补过而已,怕就怕这一回去不知又会生出什麽事来。”
焦芳这时已梳好了头,搁下梳子替他绾髻:“主子多虑了,既然圣躬大安,还驾回宫是正当其时,哪里会生什麽事。”
秦恪见已到了裉节上,当即接过话头道:“奴婢也是这麽想,平常都说君父为天,若没有主子在朝,宫里宫外,亿兆子民头上便没了遮护,时候长了,怕真要出事了。”
他顿了顿,抬眼淡笑:“奴婢已经照规矩预备得差不多了,主子这趟回去恰好赶在七夕前头,借着宫里的大宴典仪,更有个喜庆劲儿。”
臻平帝徐徐轻叹,面色已舒缓了下来,摇了摇头:“何喜之有啊……那些闹腾的事儿朕不管了,一切都叫太子代行好了。”
焦芳在後面不动声色,眼角浅浅地瞥过一点余光。
秦恪看在眼中,却恍若未见,当即应声道:“是,奴婢下去就叫人到慈庆宫传旨。”
“这倒不必急,迟几日再说也无妨。”臻平帝轻笑了下,转而道,“你去看看煜儿起了没,朕这会子想见,叫秦祯抱来瞧瞧。”
这祖孙连心的关切劲儿还真叫人看得眼热。
秦恪暗嗬了一声,应声起了身,却退出帐幔外,沿通廊不急不缓地走着,片刻间才到另一边的寝阁。
他故意放轻了步子,刚踏进去,就听萧曼在里面温声细语道:“世子别光顾着看虎,快些洗漱了,才好向陛下问安。”
“我才不是看虎。”庐陵王应得煞有介事。
“那是做什麽?”
“我就是在想,秦恪明明那麽好,为什麽别人都不喜欢他?”
第56章 隔墙有耳
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小东西,居然也似模似样学人琢磨起好坏来了。
秦恪顿觉有趣,索性就站在原地,听听究竟会有什麽下文。
“世子怎麽忽然提起这个来了?”萧曼语含惊讶,显然也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庐陵王仍然纠结不解:“我就是不明白嘛,为什麽一说到他,皇祖母、父王、瑧皇叔他们就都不高兴了。还有母妃,也叫我小心不要挨着他。”
略顿了下,跟着又问:“秦祯,你觉得他好不好?”
秦恪听到这里拂挑下眉,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