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7)
秦恪先头见她不用吩咐便知道过来研墨伺候,暗忖还算是个有眼色的,索性把誊本摊开放在案上,丝毫不加遮掩,一边继续做样翻看,一边暗中拿眼瞥她。
着意观察了半晌,见她始终目不斜视,虽然近在咫尺,却一眼也没瞟过来,心下不由暗许。
这样便好,有些事不问是聪明,不知道的便是福气,别管年岁大小,只要眼头明亮,知分寸,懂进退,便在可教之列。
再一瞥眼间,忽然觑见那张光致小巧的脸上笼起一层阴郁,眸中泪光隐现,研墨的手也缓了下来……
萧曼还在怔怔地出神,就觉腕上一紧,捏着墨块的手已被抓住,这才醒觉,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中一派平静,不见喜怒,却像把自己心里所想的都洞彻得一清二楚。
她莫名心虚起来,垂下眼,手却被抓得牢牢的,怎麽也抽不回来。
他的手很白,纤骨细润,五指尤其的长,竟将她的手完全覆住,掌心竟和那双眼一样也是凉的,像整个包裹在冰里,那股子沁凉能侵入血脉,一直传进心里。
萧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已牵动她的手提着朱砂锭子,在砚盂中重新磨了起来。
“记着,研墨要得法,更要用心,这般没个定性,将来能做什麽大事?”
大事?
萧曼听得一诧,不由自主的去想这话背後的意思,手上没了力气似的茫然随他动着,心头开始悸悸的乱。
他却像随口说完便风吹了一样,浑没留意,也不再接话了,淡淡的眼光缓垂下来,似散似聚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外间忽然有人叫了声“督主”,是曹成福的声音。
萧曼促然回过神,急忙抽手,谁知秦恪五指一攥,紧紧握着不放,面上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捉着她继续研墨,嘴上却叫了声:“进来回话。”
这样子要是被瞧见了还了得,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叫人进来。
萧曼咬着唇急红了脸,另一只手撑在案沿上,身子向後撤,胳膊死命地往回抽。他却仍旧毫不费力似的,五指铁箍一般罩在她手上,没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轻碎地脚步声促促的响着,一下一下撩挑着原本就已紧绷到极点的心弦。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任凭自己再怎麽拚命抗拒,急切难堪,也绝不会撒手。
该怎麽办才好?
情急之际,瞥见放在案头的那柄折扇,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把抓了过来。
几乎是掩住砚台的那一瞬,曹成福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萧曼只觉脸颊发燥,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顶撞着,手掌里沁着汗,赶紧正了正身子,装作一边研墨,一边替他打扇的样子。
这实在是仓促之间没法子的法子,稍时等人走近些便会瞧出来了,别管拿什麽东西也遮掩不住。尤其对面那个人还是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就更让她心急如焚。
然而万幸的是,曹成福并没有走近,隔了几步远就站定了,搭着拂尘躬身又叫了声“督主”,却没再接着往下回话。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要紧的事儿,底下无关人等不得与闻,身边清净了才好回禀。
萧曼暗想秦恪即便再有心作弄,这会子也该顾着正事有个分寸了,曹成福突然这一来还算是替自己解了围。
蓦地里手背上一松,他果然收了劲儿。
萧曼如蒙大赦地轻吁了口气,赶忙搁下墨锭和扇子,刚要自己告退出去,就看秦恪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向後朝椅背上一靠:“不用避,说吧。”
第6章 称心可意
这句话前後不过寥寥几个字,虽然没有指明,却显然是对着两个人说的。
萧曼顿住脚,蹙着眉犯嘀咕,猜不透他这是什麽意思,莫非这事牵扯着自己,所以有意叫她在边上听着?
瞥眼见曹成福正望过来,脸上微带异样,不由更确信了几分。反正这时也走不了了,又怕被他瞧出些什麽,便垂了眼退到旁边下首处站着。
“禀督主,咱们守了一夜,城中各处都没见动静,那头也像没事儿的人似的,今早出宫以後就回了府邸,奴婢已吩咐底下用心看顾着,管保躲不过咱们的眼去。”
这回的的确都是切实的话,但听着依然云遮雾罩,叫人猜不出丝毫端倪来。
“不用,把人都撤了。”
“撤了?”曹成福愕然抬头,抽了下脸探探地问。
秦恪睨着手里的瓷盏,松萝茶的汤色清亮,绿润通透,曲折的叶子都沉在底下,一层又一层的铺缠着,怕人似的埋头卷叠在一起。
他瞧得有趣,眉梢展展的上扬:“事儿已经挑开了,这会子不老实闷着,还能闹出动静来,那才真是见活阎王。你们就算有能耐把招子伸到人家床头上去,也是瞎耽误工夫,都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