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5)
刚一到外面,便有人张伞伺候着。曹成福望见他神色,赶忙迎上来嗬腰问:“督主有何吩咐?”
秦恪站在廊檐下,斜斜地向上望,天空是深沉的灰,夜色被雨遮得更加朦胧,看不透高远处,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却像剖清了这混沌不堪的世界。
他那抹淡笑少有的还残在唇角:“这丫头有些意思,留着吧。”
“留着?”曹成福眨眨眼,有点摸不清头绪。跟在他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还从没见这位爷在女人身上露过半点心思,今儿这是怎麽了?
探头朝屋里望了望,那小丫头还是呆呆地坐在那儿,真看不出有什麽可爱。
“我歇了,剩下的事儿你瞧着安排。”秦恪冷淡的声音传来,人已到了廊外。
曹成福虾腰应了声“是”,等他走远,才对左右吩咐:“去,到牢里挑个身量差不多的料理了,回头记得让教坊司那边销籍,眼头都给咱家活络点儿,要是出了什麽纰漏,可仔细你们的皮!”
第4章 柳暖花春
雨堪堪下了整夜,天色泛白时才停,朝阳初升,冉冉托出一个别样新鲜的世界。
廊庑下的偏厅门口,有条狐狸犬正伏在青花瓷盆里啃着骨头,通体一色的白净毛皮,双眼周围的却是黛青的一圈,像画了浓浓的熏妆。
一只肥不溜的小巴狗从墙根绕出来,扑到它尾後嗅了嗅,前爪朝那白绒绒的背臀上一搭,就跳跳地往上耸动。
蓦地里不知什麽东西横飞过来,只打得那巴狗“嗷”的一声蹿起来,火烧火燎地嚎叫。
“哪来的这麽多狗?”
曹成福尖着嗓子一声怒喝,院内几个洒扫的内侍赶忙放了东西,快步跑上前来,为首的那个涎着脸应道:“回曹少监,这都是前些日子西域外邦进献的贡品,各宫主子们挑剩下的几条,老祖宗叫留着,今儿个才得空放出来见见风……”
话还没回完,脑後就挨了一刮子:“见个屁!老祖宗是叫留好了,谁让你们好赖不分混在一块儿,也不长眼盯着?回头抱几窝狗崽子出来,咱们司礼监是要改犬房了麽?还不快收了,手脚都利索些,回头叫督主瞧见,你们都是一顿仔细板子!”
那内侍唯唯连声,赶忙打发下面的人去撵狗。等曹成福回了正堂,才各自松了口气,便有人咬着耳朵问:“师兄,曹少监今日怎麽了,莫不是有什麽棘手案子,弄得心烦气躁?”
“什麽案子能叫东厂放在眼里,没听见方才那话麽,这人和狗儿都一样,见天里公的母的搅和在一块儿,你瞧着不躁得慌麽?”
看对方一脸茫然,答话的人斜眼朝他腰身打量着:“小猴崽子,等再过两年有你心急火燎的时候。”
正打着浑,大门口蟒袍玉带的身影就风一般涌了进来,几乎是从眼前掠过。
众人那声“二祖宗”出口了半晌才抬起头,寒噤噤地互相望了一眼,就各自忙活去了,没一个敢再说半句闲话。
秦恪到了正堂前才放缓步子,比手叫後面的人不必跟着,走上台阶,还没进门,曹成福已经迎了出来。
“人呢?”这次倒是他先开口。
曹成福嗬腰回话:“回督主,就在里头,昨儿晚上奴婢亲自送来的,谁也没经过眼,要紧的大略都教了,学得倒挺快,人也消停。嘿嘿,督主回头再给起个名儿,奴婢好吩咐内官监那边入册送牌子过来。”
不问也不闹,别看年纪小,还真是个识趣儿的,不像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食古不化的禄蠹,自以为硬气,到头来十九全是软蛋,自家捞不着好,别人瞧着也生厌。
他拂挑了下眉,笑得不着形迹:“喜庆点,就叫秦祯好了。”
曹成福轻吸了下鼻子,一个假名而已,只管叫个什麽顺耳的不成,怎麽着急忙慌就把自家的姓扣上了?这心思……啧。
他正琢磨着,再一回眼,刚还在旁边的人已经穿过雕花落地罩,径自朝里头去了。
秦恪不急不缓地走到西首的小隔间,甫一进门,就看见她在书案旁理着那几摞誊本。
细丝乌纱,青色贴里,衣裳虽然稍显宽大,姑且也算合身,那淡眉低眸的样儿,远看说是个奴婢,还真像那麽回事。
他站在门口,像昨晚那般端详物事似的瞧了半晌,才负手踱过去。
萧曼瞥眼间,看见那袍子膝襴上面目狰狞的金蟒越来越近,不由一怔,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恭敬退到一旁。心想这人也不知怎麽回事,来得总是悄无声息,叫人半点防备都没有。
她心头突跳了一下,从前听人说过,有权有势的太监会养外宅,跟寻常官宦富贵人家没什麽两样,昨晚听他说要将自己留下,还以为就是打的这主意,没曾想转眼间便被送进了宫,还在这司礼监当起了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