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39)
托起那小手,搭腕探他脉象,只觉搏动得快而无力,细若游丝,又似实而虚,时迟时急,犹如小雀轻啄。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又检视了他的眼白舌苔,竟和料想的完全一样,那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秦奉御,这……这……还是快传御医吧。”旁边的内侍见她迟迟不语,也猜到有些不妙。
萧曼回过神来斜了他一眼:“不成,御医来了,太子殿下岂能不知,到时候真问起来,你怎麽回话?”
那内侍登时目瞪口呆,想到被怪罪牵连的下场,吓得连脸色都变了。
“你也不用怕,小心听我吩咐,就没你的事。”
萧曼朝边上瞧了瞧,当即让他把庐陵王抱去殿内,然後又招手叫过另一名内侍,吩咐道:“谁也不许声张,去禀告老祖宗一声,就说世子没什麽大碍,不必担心。”
那内侍翻了下眼珠,心领神会,立时应声去了。
萧曼回眼看了看,宫门前几个值守的人仍各就其位,一片井然,心想能在这里当差的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的,应该不会出什麽纰漏,当下不敢耽搁,回身去赶先前那内侍的脚步。
回到里面找了个阴凉的小间,她拉过两张椅子,放上垫子软囊,扶着庐陵王半躺在上面,解开他上身衣襟,露出胸口肚腹。
转过身来,又叫那内侍去端些盐和水,自己从腕上取下针,先点了灯烛烤过,便在他颈下大杼穴上刺入,但没有多深便立即拔出。
随着那轻轻地一提,血便冒了出来,豆大的一点,颜色竟是暗青泛紫的。
这刺穴放血的法子她并不是第一次用,从前都是得心应手,现下瞧着那细嫩的皮肉上沁出的血滴,只觉触目惊心,手竟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究竟是谁这麽狠心,竟下得了这样的毒手,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瞧这样子该有相当一段时日了,也不知别人发现没有,不想现在这隐秘的事却被自己撞见了。
打从心里说,她不愿眼睁睁瞧着袖手旁观,可若贸然去管,後果会怎样?
经过生离死别,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女,不可能再单凭一时好恶做事,更不会无所顾忌。
看来也只有先瞒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用帕子吸尽那滴血,用同样的法子继续紮,一连四五次,那细小的孔隙中才慢慢渗出点鲜红的颜色。
这时,那内侍端了盐和水进来。
萧曼没叫他在旁帮手,随即打发仍去外头当值。等人走远了,又继续取了七八个穴位轮替着放了血,再看庐陵王,脸上那层苍白已经褪去,渐渐盈出血色来,脉象也趋於平缓了。
她长出一口气,把针收好,先调了一碗淡凉的盐水慢慢喂那孩子喝下,又拧了几把手巾,替他把胸口、腋下、背心都擦拭了。
过没多久,庐陵王终於睁眼幽幽醒了过来,见她还在旁边,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笑了起来,浑不像是刚刚昏厥过的样子。
萧曼心里五味杂陈,勉强勾了勾唇,忽然生出一股长姐视弟的怜爱,和声问:“世子现在觉得怎样,可还头昏麽?”
庐陵王抚着脑袋摇了摇头,随即又後知後觉地皱眉道:“是有点晕晕的。”
“世子受了点暑热,不碍的,多喝些水,歇一会儿就好了。”她柔声安慰,果真去倒了碗凉茶捧过来。
庐陵王也甚是乖巧,丝毫不疑地接在手里,“咕咚咕咚”很快把一大碗都喝尽了。
即便再机灵,终究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既容易信人,也不懂得防备,所以才会叫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有机可乘。
萧曼有心提点他几句,却不知道该怎麽措辞开口,最後只好作罢,又陪他歇了一会儿,想着也不能耽搁太久,见这孩子精神已没什麽大碍了,便起身送他出去。
她怕稍时被太子问出什麽端倪来,索性也不再转手交给别人,自己牵着庐陵王回到通廊的阁间。
太子澜建璋坐在正中椅子上,面色含怒,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焦芳也陪在旁边,见他们进来,便和声笑道:“殿下看,这不是来了麽。”
澜建璋鼻中一哼,沉声问:“解个手而已,怎的去了那麽久?”
萧曼察觉掌中的小手缩了下,赶忙应道:“殿下恕罪,世子方才有些不适,该是一路赶来中了暑热,奴婢们不敢大意,带着去用了些茶水,在後面稍歇了片刻,这才耽搁了。”
“中暑?”澜建璋脸色一变,招手道,“过来我瞧瞧,先前还好好,怎麽一去就闹出病来了?叫你别乱跑,该不会又到外头玩去了吧?你们这些奴婢干什麽吃的,怎麽也不看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