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77)
澜煜一上来便瞧见了最显眼处的那套赤金龙鳞甲,扑上去便眉开眼笑地抱在怀里,又迫不及待地挨在身上比量。
萧曼瞧出那甲胄跟澜建瑧所穿的一模一样,只是改做成了孩童大小,形制用料却半点没含糊,难怪把这孩子的心都吸去了。
她没有鉴赏的心思,一边叫那奉御下去叫人来收拾东西,一边暗自防备,目光正在那些贡品上逡巡,就听窗外忽然传来人声。
“你说真的麽,太子和太子妃殿下都是秦厂督害死的?”
第218章 一帘疏雨
人声蓦起,像是从後面园廊里传来的。
虽不甚响,离得却近,只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明目张胆的问话,便如炸雷一般,穿云破雾地直戳进耳中,连脑袋里也是嗡嗡的。
提心吊胆的谨慎又谨慎,紧盯着眼前的事,哪里想到“要命”的这下竟是不经意间从斜刺里捅来的,压根就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萧曼暗悔自己心软失策,情知不能再让她们再说出半个字来了。
正要出声,便听案上“哐”的一响,澜煜已扔下那副精美的铠甲,快步奔了过去。
萧曼赶忙去拉,却被扬手甩开,眼睁睁瞧着他奔到了窗下。
“那还能有假麽?”另一名宫人在外应了声,“你忘了那次先帝下旨命锦衣卫将他擒了,还关在内官监足有一个月麽,为的便是这个。”
先前那宫人“哦”了一声,又疑惑问:“可後来不是又放了麽,莫非查了不实?”
“那谁知道?我瞧多半不是不实,许是他权势太大,太子夺宫起事那回,京畿各位调动便是他所为,要不然哪会那麽巧,先叫太子护卫司的人轻而易举占了奉天殿,外面的军马却打不进来,再加上提领着东厂,这麽大的权势,先帝也怕逼得狗急跳墙,反咬人一口。我听说,太子妃殿下发引那日根本就没入陵,人泡在护城河甬桥下,被发现的时候,脸都没法看了,脖子也是断的,哪是自缢的样儿?”
“啧,啧,下手真是狠,也不知是为了什麽害人,真是可怜。”
“嘘,小声些!这话叫人听见,咱们两个可都是死。”
“对,对,不说了。走,上我那屋吃糕去。”
语声戛然而止,细碎的脚步也随之远了。
这短短几句话实在骇人听闻,萧曼没听秦恪提起过太子妃那时的情形,虽然不明真假,也听得怔怔发愣,心下一片寒凉,等再想阻止时,已然来不及了。
她定了下神,再看澜煜时,那孩子低垂着头,默然不语,脸上不见悲伤,却是从未见过的木然呆滞。
这样子比发狠更叫人忧心害怕。
萧曼知道他不是个只管无理取闹,人云亦云的孩子,但这番言之凿凿的话实在太过动人心魄,不由得不信,就算是一面之词,在他心里也已成了秦恪难以抹去的罪证。
“陛下……不过是两个奴婢瞎嚼舌头而已,陛下不必理会,回头自有人处置。”
萧曼蹲下身来,在那幼小的背上轻抚,蓦然发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上下眼睑也在不停地抽跳着。
这麽小的孩子,即便心中不喜,最多也是表面上踢打哭闹,像这般沉闷闷的发狠劲,显然是已恨到极点了。
她只觉方才那两句话全是隔靴搔痒,别说劝,就连听恐怕都没听进去,要不赶紧说开了,後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陛下听奴婢……”
萧曼才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澜煜忽然一挥手,将她推了个趔趄,脚下不稳,竟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觉疼痛,只是一愣,却见那孩子瞧也不瞧过来,扭身便走,连方才爱不释手的铠甲都不顾了,头也不回的便出了厅。
“陛下!”
萧曼爬起来紧跟出去,追上他想拉住,就看坤宁宫的内侍宫人已在殿门处列队恭送,先前那奉御引人正要到里面收拾贡品。
这时候她不敢太着行迹,比手示意了一下,叫他们不必跟着,回头再把东西送过去,自己趋步跟出门,到抬舆前,想伸手抱他上去,却又被澜煜拂开,只能眼瞅着他一个人略显吃力地爬到团垫上,把帐幔一撩,将自己遮了个严实。
萧曼又是尴尬又是难受,心下更是焦急,别看他现下不出声,回头那股火气还不知要怎麽发泄出来。
更要紧的是,闹到这个地步,秦恪这一关该怎麽过?
她心下黯然无奈,在谢氏面前还能随机应变,这会子实在没了主意,只得吩咐起驾回宫。
一道按原路出景运门,到养心殿,院内一片井然,积雪已清扫一空,却反倒少了几分生气。
澜煜撩开帐幔,仍不叫萧曼扶,自己跳下来,“噌噌”上了玉阶,当头便冲着迎上前的内侍大声问:“秦恪呢,秦恪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