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75)
萧曼胸口怦然不止,故意走得稍慢些,暗中偷偷将那衣裳捏了个遍,又暗辨其味,没觉出有什麽异样,但仍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扶着澜煜到近处,将袄子抖开,道声“奴婢斗胆”,也不等吩咐,便披在谢氏身上。
谢氏竟也没反对,面色木然,就这般由她服侍着穿好,向後道:“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这侧头冲的是不远处那个奉御,此时像是自觉差事办得不甚妥当,脸上略带惶恐,听了这话,只好没奈何的应声躬身退了下去。
萧曼也是惴惴不安,这麽暗中看顾着澜煜,虽然表面上过得去,实则也让对方看透了心思,必然叫她恼怒,下面会怎麽样,实在无法预料。
况且若是她说要和澜煜说话,叫自己也退下去,便无法反驳,前头这些应对也全都白费了。
奇怪的是,明明能这麽做,谢氏却没吱声,转向澜煜时,木沉的脸上浮起一丝慈和淡然的笑,抬起手来轻抚过他的面颊和头鬓。
“好些日子没见了,煜儿瞧着又长高了。”
澜煜的小眼珠向旁偏了偏,目光中的防备一闪即逝,也依着规矩恭敬道:“是孙儿错了,这麽久还没问安,请皇祖母恕罪。”
“傻孩子,恕什麽罪,是我身子不济,不愿见外人,现下已好了。”谢氏脸上慈色愈甚,竟有几分像是对着澜建瑧时的样子,接着又问,“难为你这麽小便要临朝,我却什麽也帮不上,唉……最近课业如何,都读了什麽书?”
她问来问去,说的全是无关痛痒的闲话。
萧曼在旁听着,未经问起又不能插口,更不敢明目张胆的示意,只能暗中戒备,尤其是瞥见那两个牌位上故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号,那颗心更是悬在半空里,不知会落在哪儿。
两人就这麽说着话,仿佛就是祖孙寻常的闲谈,澜煜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像先前那般戒备了,到後来居然也有说有笑。
过了好一会儿,谢氏才叹了口气:“本来前几日初一时便该送寒衣,宫里的规矩不设祭,偏我这老古板还是放不下,想着人才去了没多久,但凡是个日子都该想着些,不能冷了,虽然错过了正日,这时候权且补上。”
略顿了顿,眼中又黯然下来,内中泛起星点,像是真的哀戚难过,拿帕子掩着拭了拭,又哽着喉道:“原先只设了先帝的牌位,後来想想,你那父王母妃还没个着落,在养心殿那里,怕也没人提点,索性便一并放在这里,今日便是想叫你一起来拜一拜他们。”
云山雾罩了半天,终於说到正题上了。
萧曼暗觉胸口抽了一下,心跳声仿佛就在耳畔隆隆回响。
这事儿一旦揭出来,後果便不堪设想,可又该怎麽阻止?她苦思到这会儿仍旧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来,咬唇攥着两把汗,暗忖或许也只能寄望澜煜懵懵懂懂,将信将疑,过後能得个机会再跟他解说,怕就怕对方是有备而来,今日已出不得坤宁宫了。
她这边忐忑不安,澜煜那里却好像把那话一字一句都听进心里去了,眼圈早已泛红,泪水将涌未涌,郑重其事地连点了几下头。
“不哭,不哭,你好好的拜了,他们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谢氏又抚了抚他额鬓,以示安慰,牵着手将他拉到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澜煜刚屈了半个身,忽然抬头问:“皇祖母,我听他们说父王母妃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後来又上了天,你怎麽说是泉下呢,那是什麽地方?”
他没来由的问出这话,萧曼也是一怔,随即便觉两道冷中带异目光瞥过来,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善意哄骗孩子的话原本并没有什麽,此刻却像一根刺,直戳在背脊上,紮得生疼,还叫人避不得,也藏不得。
她正琢磨着该不该接口答话,就觉那两道目光已转了回去,随即就听谢氏温然叹道:“也差不多,人去了都要到很远的地方,但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可上不了天。”
第217章 云高风苦
那“不明不白”四个字像一根串结的绞索,无声无息地套上脖颈,又陡然收紧,只勒得人气息一窒。
寒锋已露,接下来要说什麽话无须猜度也能想见。
这下子就到了一发千钧的时候,容不得再迟疑细想了。
萧曼当即屈膝跪倒,伏地假作惶然道:“娘娘恕罪,先帝当初这般吩咐,是一片慈怜之念,不愿见陛下太过悲伤,奴婢们也是奉旨而行,不敢有违。”
她情急之下索性抬出臻平帝来,更暗指之前种种都是按照旨意做事,没有欺瞒不轨之行,就像册立澜煜为储的诏书一样,於情於理任谁都无可置疑。
然而,臻平帝毕竟已经崩去,这种不成文的旨意口说无凭,真假难证,对方若是不存丝毫忌惮,根本不会理会,照样该怎麽说还是怎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