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6)
秦恪听到此处点了点头,嗬声轻笑:“不错,单凭这几句话,在太医院也能排个班次了。怎麽治法?”
她只当没听见他话里的揶揄,继续回话:“中风的状况虽然凶险,但并不难治,先施针,再辅以药,日後悉心调理,自然可以痊愈。至於体内积聚的毒质,时候太久,已经伤了根本,只怕很难……”
“活不了了麽?”他蓦然转过头,冷眼中含着逼迫的意味,不容半点辩驳。
萧曼不愿看那副凶相,避开他的目光,咬唇想了想,然後道:“也不是,以现下的状况,等人醒了之後,首一步便是要停了丹药,万万不可再服食了,然後再分几段用药疗食补的办法,一点点把毒从脏腑里排出去,究竟能不能成,也难说得很。若是还一意孤行,继续吃那些丹药的话,那便神仙难救了,再怎麽调养,最多也就拖上两三年吧。”
“两三年还不够麽?”
那话中阴沉的调子带着轻斥,又像在自言自语。
萧曼打了个寒噤,抬眼就看他又转向了窗外,唇角勾起的浅弯竟闪着针刺般的锋芒。
“不用费心思琢磨怎麽驱毒了,想个法子,让陛下明儿一早来人的时候醒过来。”
第21章 铤而走险
让人明早醒过来,还得是来人的时候,这究竟什麽意思?
萧曼背上那股寒凉还没退去,这时又顶了上来,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积跬步方可至千里,可要真是一路走到底,见了真章,也未见得是什麽好事。不如在前头打个底,最後那几步就留给太医院那些人去走好了。”
秦恪似笑非笑,目光又移回来,见她兀自懵懂的样子,面色微沉。
一时不能明白倒在其次,关键是做不做得成。毕竟只是个才及笄的小丫头,就算师承再好,时日也必定尚浅,这等须得把分寸拿捏得精准至极的事,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萧曼向来心思通透,方才他那话一出口就已恍然。
要让人醒,却不是现下就醒,须得留着劲儿,把控好分寸,既要把疑难的“关卡”都冲开了,还不能毕其功於一役,得等别人去捅破那最後一层窗纸。
这压根便不是在救人,只是拿人命耍笑,处心积虑地暗设诡计。太监的前程性命全系於皇帝一身,他却把心机用在皇帝身上,到底为了什麽?
想到这里,只觉不寒而栗,更不敢贸然应承。
“没听懂?还是没这份本事?”秦恪迫声又问,语气渐冷,更暗含着不易察觉的探询。
这便是不容人不答应的意思了。
萧曼自然听得出来,要按他说的做并不是全无办法,只是任谁也没有多大把握。对一个气血阻痹,又中毒已深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在水火刀斧间求生,但凡施针的手法上出现一点点偏差,说不定便会筋脉大乱,人只怕连今晚也挨不过去了。
可如今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半点推脱。
她左思右想,最後鼓起勇气道:“督主的意思我懂了,只是……这麽着太过凶险,我实在没十成的把握,只能冒险试一试,万一失手,恐怕……”
“有法子就成。”
秦恪不待她说完便出声打断,身子忽然迎面一探,俯近她面孔,两人只隔着几寸远。
她不由气息一窒,赶忙向後躲避,可目光与那寒色凝沉的双眼一触,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脚下竟挪动不开。
他继续俯近,渐渐收窄了眸,里面狭狭地透出一线光,如同钩锁一般将她的眼牢牢缚住,只能一眨不眨地与他四目交投,呼吸相闻。
“你记好了,本督这里只有‘成败’两个字,绝没有‘试试’这一说。”
他语声竟像绕过耳鼓,直接穿入人心肺,五脏六腑都扭涩得难受,言罢又轻翘着唇“哼”了一声:“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去顶,只管放手做就成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连他说话时嗬出来的气息都是凉的,仿佛阴司恶鬼似的,不由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血肉之躯的人。
不过,他後面那句话倒也不像是随口说的,既然如此,便也没什麽顾忌了。
萧曼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那好,既然是督主的吩咐,我便尽力而为。”
秦恪自然瞧出她眼神中的变化,连腰板似乎也挺起了两分,於是也仰头直起身,敛去眼中的寒意:“去吧,本督在这里静候佳音。”
她不愿再瞧他,微一颔首,便转身往里走,觉出掌心湿腻腻的,一边加快步子,一边暗地里攥着袍摆擦了擦。
再一抬眼,已到了半垂的帷幔处,她停也没停,负气似的扬手打幔进去,快步走回殿中的须弥座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