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43)
果然学了一张伶牙利嘴,不光能睁着眼说瞎话,居然还敢抬出小皇帝来压人,当面反强起来了。
澜建瑧眼中的寒意已凛然如霜,搭在几上的手已捏攥成拳,但却没有发作,面色又平缓下来,哼声侧转过身,自己探手扯拖系带,扯着领襟左右一掀,将内外衣袍抖落,大半片腰背都露了出来。
萧曼刚才那话一出口,自己也稍觉後悔,生怕对方真的动了怒,今日这件事便办不妥了。
这时看他没发作,反而自己宽了衣,诧异之余也松了口气。
偷眼瞥向旁边,谢氏斜靠在软榻上,那虞院使得赐了绣墩坐,正半阖着眼静心诊脉,两人都是涵虚敛性的样子,像是压根儿就没注意这里,方才同澜建瑧那些话说得甚轻,想来不至被听到。
萧曼知道事不宜迟,当即便说声“奴婢斗胆”,取了针出来,将前端搁在泡了药的指间轻捻,又依次认准他背上的心俞、肺俞、肾俞,不着痕迹地在三穴上都拂蹭了一下,这才将银针刺入,缓缓捻动。
这些都是昨晚设想好的手法,用的隐蔽,很难被人瞧出端倪,可这会子真动手时,明知不是害人,那颗心还是忍不住砰跳难抑。
她暗地里连连吁了气,眼角不自禁地仍瞥向另一边。
谢氏还是仰面斜靠着,虞院使也一动没动,那双眼却已睁开了。
针是挡住的,应该瞧不见。
萧曼心里嘀咕着,手在那三支银针上流转着刺捻,明明该是须臾间的事,感觉却好像过了很久。
终於,三处穴道间渐渐泛起红来,起初淡淡的若有若无,很快便如桃朱一点,进而又殷然似血。
三点相连,犹如三片新添的伤痕,蓦然有些触目惊心。
她抽了抽唇,瞥见那虞院使颔首微点,又请谢氏换另一只手,赶忙将银针都拔去,顺手轻抹,那三片红记便又淡了下去,几不可见。
要瞧的已瞧见了,却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萧曼垂望着那伤痕累累的脊背,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恻悯。
因缘果报,既然是自己种下的因,得了这恶果也怨不得旁人。
“已好了,殿下请着衣。”她暗自平复下来,缓声道。
澜建瑧振臂一抖,掩了背,手上迅捷,几下便将衣袍结束好,站起身来。
“这就瞧好了麽?如何?”
谢氏在那边看在眼里,语声关切问。
萧曼早已等着这一问,当即躬身应道:“回太皇太後娘娘,奴婢方才诊了脉,用针也探了,晋王殿下没什麽大碍,但还是血气亏虚,比上次大伤时略好些,想来是前些日子在北境御敌,劳心劳力过巨。奴婢以为,暂时不可再长途跋涉地劳顿,留在京中静养为上。”
她说到最後那两句时,澜建瑧眸色一变,像是有些出乎意料。
只听谢氏蹙眉唉声道:“才只这几日,身子便弄成这样,我早瞧出不对了,说了还硬顶着。祖宗的规制,过了丧期,便得归藩不得逗留京师,就算在京中留医,朝中众臣那里也说不过去,啧,这可怎麽好……”
她摇了摇头,转向旁边:“虞院使,你瞧现下还有没有别的妥善法子?”
那虞院使搁手起身,恭敬道:“回太皇太後娘娘,既然是秦奉御请的脉,臣这里自然也没什麽更好的法子,斗胆说句僭越的话,晋王殿下不论在京中留医,还是归藩建兴,身旁都离不开秦奉御,太皇太後娘娘不如传个话,陛下自然会允的。”
第192章 一种相思
天更暗了。
水汽都聚上云间,灰压压的覆在半空里。
可那雨偏偏就是下不来。
这样的天气最是惹厌,在房里闷气,想出去又恐被淋个正着,当真叫人无所适从。
澜煜趴在窗台上,双手托腮,皱眉嘟唇地望着外面。
那院门处刚刚又有几名内侍进出,却依旧没有他想见的面孔,再一晃眼,连那几个人影也不见了,黄瓦红墙下一片空荡荡的。
“陛下,奴婢估摸着二祖宗和秦奉御也快该回来了,这儿有膳房刚送来的点心,可香着呢,咱们一边吃一边等,好不好?”旁边的内侍捧着打开的漆盒陪笑道。
那小小的人动也没动,充耳不闻地仍旧趴在那里。
另一名内侍走上两步,凑近道:“陛下可还记得大将军麽?原先连胜九场那个,这些日子叫得可欢实呢,奴婢方才打外头回来还听见来着,这一准是又想要陛下给赏了,咱们要不……”
“烦不烦呀,走开!”
澜煜扭个头,怒斥了一声,那双眼瞪得溜圆,半曲的腿一晃,便露出里面赭黄的缂丝衮龙袍来。
那颜色一亮眼,几名内侍同时声气一窒,唯唯地退到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