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25)
可这时也不好出言打断,暗地里想,也只有等他去了之後,再循循善诱,好歹不能让这孩子学的一身戾气,误入歧途。
澜煜抱着那虎,装模作样地学着君王四平八稳的临朝做派,自得其乐了一阵,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抬头道:“秦恪,我对别人这样是没错,可见瑧皇叔时怎麽办?我老觉得他今天瞧我的样子都不怎麽亲近了,要是我也这样,他岂不是更不想和我说话了?”
说来说去,这事儿还是忘不了。
秦恪退後半步,依礼拱手道:“回陛下,〈大夏祖训〉、〈高祖实录〉里都明文载有诸王宗室面圣的礼仪规制,无论辈分长幼,都须得先行君臣大礼,而後才可入後堂叙伦常之礼,万万逆乱不得,陛下向日里也曾熟读过的,自然要依着祖训,为天下表率。”
澜煜眨着眼睛,回想之下,那些成文的规制里的确是这麽说的,虽然自觉有些不近人情,但也不能不认可,只是总觉哪里别扭,偏着脑袋想了想,又试探着问:“秦恪,我来当皇帝,瑧皇叔真的不会生气啊?”
位子坐都坐了,居然还有心管别人的好恶,从古到今的皇帝,怕这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了。
秦恪拱手狭了狭眼,心中有点不耐烦了,索性反问道:“臣斗胆,伏请陛下先答臣一句话,假如故太子殿下还在东宫,大行皇帝如今该传位於谁?”
澜煜不料他忽然提起父王,脸上泛起一丝哀戚,偏唇道:“那……那皇爷爷自然是要传位给我父王的了。”
“正是,臣再请问,故太子殿下登位为帝,等百年之後也龙驭上宾时,大位又当由谁承继?”
说到这里,话里的意思已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澜煜微张着嘴,面色略有些怔愣,可眼中却已恍然大悟。
秦恪也不再绕圈子,没等他应声便直截了当道:“皇位传袭自来都首推嫡长相继,我大夏统系本来就应在故太子殿下一脉,陛下如今继位乃是顺理成章,何况又有大行皇帝亲笔遗诏在,哪个敢有异议?”
澜煜只听得连连点头,眉宇间最後那点忧色也淡去不见了。
心结既然解开,其余的事儿便都好说了。
秦恪接着趁热打铁:“明日便是大行皇帝发引入陵之时,今儿这奠礼尤为要紧,陛下若不亲自主祭,着实於礼不合,趁着那头还没完,陛下若是没什麽大碍,不如便由臣和秦奉御陪着再一同赶回去,也叫宫中上下都瞧见陛下对大行皇帝的仁孝眷念之情,谁要再敢说什麽,那便是奸佞之徒无疑。”
“好,好,咱们这就走!”澜煜闻言,重重地点了下头,跳起来拉住他,又朝萧曼招手,“秦祯快来,咱们跟秦恪一起回去。”
终於不说豺狼虎豹,又开始教孩子沽名钓誉起来,暗地里还存着压削晋王颜面的意思,真是好厉害的心机。
时时处处,没一样不算计,他究竟是生来如此,还是被逼无奈,亦或是另有什麽隐情,或者说,他还会不会对哪件事,哪个人怀有一点点真心?
萧曼心里像堵了口气,暗叹了一声,只得低着头走过去,和他一左一右,牵着澜煜的手走出寝阁。
绕过转角处,沿通廊走到殿门前,蓦然却见焦芳从不远处的隔间出来。
他身上也换了套整齐的素袍丧服,伛偻着背,脚下颠跛着上前向澜煜行礼,起身在三人脸上拂掠了一眼,慈然淡笑道:“我这里有几句话吩咐,祯儿,你先服侍陛下起驾。”
萧曼早看出他隐藏在眼底的异色,显然有要紧事跟秦恪说,心下也十分好奇,但情知是隐秘,只得按下疑心,躬身应了声“是”,牵着澜煜的手跨过门槛,下阶去了。
第178章 切肤入骨
萧曼并不知道她牵着澜煜跨出殿门的那一刻,焦芳眼中的神采便凝住了。
笑容在干瘪的唇角一点点冰消雪融,渐渐变得僵如枯木,腰背也松垮了下来。
秦恪架着手搀住,垂眼看他。
自从那夜臻平帝崩逝後,他便一直静避在值房里。
二十多日没见过日头了,肌理间的血色淡得出奇。
迟暮的沧桑写在暗沉的脸上,甚至不用去瞧皱纹和白发。
唯有眸底那一丝淡然的沉定仍旧还在。
这是老了,真的老了。
秦恪抽了下脸,别开目光,附耳低声道:“干爹,先去歇歇吧。”
焦芳掩口咳嗽着,微微颔首,由他扶着转去前面廊内不远处的隔间。
这里原是通政传奏和司礼监随驾临机处置批红的地方,此时却案头空空,一份奏疏也不见,莫名显得空寂萧索。
秦恪扶他在椅上坐下,斟了茶水捧上来:“干爹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