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14)
“这是龙涎樽吧?”
“督主好眼力,正是,这杯原是前朝宫中旧物,百年前沙戎人攻破中京时搜掠去了,一直都是单於传代的信物,这次特地也叫小人一并带来的。”
秦恪瞧着那杯身上已有些暗沉的金色,“嗯”着声:“真就围得这麽紧,还是吓破了胆,连搏一把的胆气都没了?”
那人见他一直瞧着那杯子,像是爱不释手的样子,不自禁地踏上半步,躬身笑道:“回厂公大人,金沙山那一带是戈壁上少见的绝地,只有几处狭谷可以进出,其它的地方骑兵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若不然……”
话才刚说到半截,猛然就觉全身被一股浑厚的力气裹住,生生地牵扯向前,跟着脖颈上一紧,已被对面的人扼住了咽喉。
“插翅也飞不出,你却能进得去,嗬。”
秦恪拂挑着唇轻笑,指间收紧,“喀嚓”的一声已将那人的脖颈扭断。
几乎同时,那只瑞光盈盈的玉杯也在掌中支离破碎,碾动间化为齑粉,扑簌而落。
他搓掌拍了拍,从张口结舌的曹成福手中夹过那封书信,掀起旁边的灯罩,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烧化,最後蜷缩成半指长的灰烬,随手丢在那具屍体上。
“督主,若要对付晋王,这不失为一个机会,为何要……”
曹成福兀自不解,随即就看他眸光一瞥,寒色凛然。
“什麽机会?若是再演一次前朝的旧事,你难道想去戈壁滩上喝一辈子羊奶?记着,就算做奴婢也得认清了主子,别真拿自个儿不当人看。”
第169章 止渴思梅
落日彤沉,一点点往下坠,小半已隐没在了远山之後。
暮色昏昏,书册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吴鸿轩像是此时才醒觉天时已晚,揉了揉眼,恍然抬起头来看。
街上早已看不见几个行人,对面的店铺都上板打烊了。
这一天又这麽闲淡无聊的过来了。
他刚叹了口气,就听到腹内搅动的肠鸣声,蓦然想起从晨间便水米未进,这时已饿得前胸贴後背了。
左近的炊饼摊子还在,热腾腾的面香随风飘入鼻中,更勾得饥肠难忍。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入怀,掏寻了半晌,却只摸出两枚制钱。
“只能买一个,济得什麽事?明日又当如何?”吴鸿轩面色一暗,自言自语。
再看笼屉中那些发面白馍,舔舔唇,苦笑着摇了摇头,终於还是把钱揣了回去,收拾好自己的书信摊子,一手提夹着,一肩背着书箱,沿街往北走。
国丧期间,城中本就萧条,净街鼓才只响过一次,街市就已死气沉沉。
从思诚坊到崇教坊有三四里,堪堪过了两条街,天已黑了下来。
他腹中空空,走着走着腿脚愈发酸软,但却不敢停下来歇,尽力赶着步子,一路过了东直门大街,转过巷口便望见不远处的开元寺。
四下里早已没入夜色,山门的黄墙被檐头下的白灯映得发灰,只有旁边火工道人进出的小门依旧开着。
总算赶得及。
吴鸿轩抚胸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拾级入寺,绕过正堂宝殿,就听锺声铮然而响,梵音靡靡忽止,很快成队的僧人就从左右禅堂内走了出来。
他肚里踌躇了一阵,终於还是走上前去,扯住一名熟识的小行童,有些赧然地合掌问道:“敢问小师傅,後院僧堂……嗯,这个……可还有斋饭领麽?”
那小行童撤着身打量他,面露不耐,摇头道:“现下是什麽时候,我们晚课都收了,哪里还剩得下饭食?”
顿一顿,又睨着他笑道:“先前监寺师叔祖已吩咐了,近来寺中借居备考的施主檀越太多,佛门静地,有扰清修,实在不宜,还请吴施主另寻其它相宜的住处吧。”
“这却为何?前两日我不是已按例捐了香油钱了麽?”吴鸿轩这下可是吃惊不小。
“香油钱?就那麽几文,连平常的饭食都不够,施主也敢说敬献佛祖?”
那小行童一脸尖酸,嗤鼻不屑:“天色晚了,施主还是莫吵,何况是监寺师叔祖亲口下的令,明日一早就请便吧。”言罢,便不理不睬地拂袖去了。
吴鸿轩站在原地,默然摇头。
从京外到京内,从南城到东城,借居的寺庙换了四五次,却没一回能待得长久,每每就是因为添不够香油钱,便被扫地出门。
“这便是京师的佛门慈悲之地,嗬……罢,走了也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他眼中的黯然淡去,脸上盈起坦然无畏的笑,像是自我解嘲,又像苦中作乐,转身大步走向後面的偏院。
绕过窄曲的巷子,那里有一溜老旧的庑房,推开紧靠院墙的那间,放下手上的东西,掌了灯开始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