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06)
现下却不同,继统的是小世子,先帝的後宫一下子全变成了闲废人,有没有儿子似乎也差不离,谁都不比谁高出太多去了,日後哪个过得舒坦,还得看各人的手段和造化。
而作为新帝的贴身近侍,谁都知道这小秦公公今後不可限量,瞅着机会自然要示好,又怎会吝惜一副好脸色和几句半真不诚的话。
这不过是不明底细罢了。
萧曼做不到坦然受之,却也无谓推辞,正好自己也想歇口气,当即依礼谢了恩,小心翼翼地抱了澜煜站起来,刚一转身就觉有人似往这里瞧。
怀里抱着人,原不能左顾右盼,可不知怎麽的,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瞥了过去。
殿内灯烛通明,映着哭灵的人身上的丧服,白花花的一片。
似乎没有人抬过头,一顶顶宽大的孝巾都遮了脸,佝身塌背的,愈发辨不清彼此。
萧曼的目光落在下手隔几位的地方,依序跪在那里的人身姿柔婉,侧脸苍白,正是晋王妃慕婉婷。
方才那一眼像是她瞧过来的,但也说不准。
萧曼没敢多瞧,抱着澜煜从侧门出去,由偏殿到外头。
此时夜色宁谧,当空一道勾浅的亮弯,无数星光缀点。
这天时像是被先前那场几近成灾的暴雨泄空了劲儿,这两日都是和风霁月,一派清朗朗的。
对面配殿的廊庑下有两间还亮着灯,晕白中透出淡淡的黄。
治丧期间事无巨细都得司礼监牵头,原本的差事也不能搁下,所以便将值房临时迁到了这里。
萧曼循着斜廊一路轻慢地走过去,刚到近处,就瞧见曹成福领着几名内侍站在门口,面上并无急色,不像是有事要报的样子。
她暗自纳罕,走上前,曹成福也迎了过来。
“督主正在见客,这会子先别急着进。”他眼中透着神秘莫测,目光朝她手上一垂,挑唇嗬笑,“要不这麽着,我服侍陛下到那屋歇息,你在这瞧着,估摸着督主八成还有话吩咐。”
明明看得那麽严实,转头却又轻描淡写地假手於人,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麽药?
萧曼暗地里好奇秦恪这时候在见谁,但没开口问,也没将澜煜交给曹成福,自己抱着去了隔壁,一切安顿好交给他才出来。
这边才刚走到门口,就听里头隐隐传出脚步声。
她赶忙站定了步子,立在廊下,须臾间房门呀声而开,出来的人身材高大,皓首白须,赫然竟是首辅张言。
莫非见的就是他?
内阁的票拟要呈递司礼监批红照准,张言又是顾命辅臣,这两日时常出入,算不得什麽稀奇事,刚才何以要弄得如此神秘?
张言抬眼间也瞧见她,似乎也有些怔诧,随即便恢复常色,略略寒暄,又问了几句新帝的事,便由旁边的内侍引着去了。
萧曼兀自在心里犯着疑,进屋掩了门。
房里没点香,只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里间的垂帘後横着书案,上面十几摞奏本堆积如山,几乎将他的人都挡住了。
这样子她看着也头疼,上前轻手打了帘进去,到案旁叫了声“师兄”,隔着堆叠的奏本就看他眼中沁着血丝,眉间是一片淡紫的红印子。
别看不用去守灵熬着,在这里也是没日没夜的合不了眼,同样不得安闲,还要费心劳神,想想更是辛苦。
萧曼暗地里叹了口气,在茶盏里添了水,捧过去搁在他手边。
秦恪没去接,目光定在眼前的奏本上,抬手在旁边那一大摞上拍了拍:“来得正好,这些你来瞧,还是以前的规矩,先分个轻重缓急出来。”
第163章 月夜花朝
好容易从那阴凄凄的灵堂里出来,澜煜也睡下了。
原想着能歇口气,没料到一来便摊上这档子事。
这可不是没事找事,紧赶着让他使唤来了麽?
萧曼有些暗悔。
早知如此,便不用牵着心进来瞧瞧了。
她心里不快意,可望着他眉间的红印子,不自禁地又暗生恻然。
把这些事没日没夜的都交给他,也实在太过辛苦了,两个人瞧总归能快些,反正大殓要到明晨天亮,早点归置完,应该都能得空歇一歇。
这般想想便释然了。
可她现下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到司礼监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丫头,当下先搬了把椅子放在案头,见他仍是不抬眼,也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便不客气地拿两块糕垫了垫肚子,又给自己倒了盏茶搁在旁边。
“头疼得厉害,药不是又用完了吧?”萧曼拿过一份奏本翻开,嘴上闲话似的问着。
秦恪先是没应,将手上的奏本丢回原处,又取了一份在面前摊开,干声道:“有又怎样?平时用着还成,真要到了疼得厉害的时候,那玩意儿也不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