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04)
这话已是挑明了说,但顾忌身份尚算客气,接下来便有人不耐烦了,戟指怒喝:“莫不是违旨谋逆,该当何罪?”
似乎是看有人起了头,紧跟着又有十几个叫起来,跳着脚脸红脖子粗,引得众人一起朝他怒目而视。
秦恪负手淡然,并没说话,眼角游游地向旁瞥转。
几乎就在同时,谢皇後也回过头来,拈着半湿的锦帕冲下面压了压:“都不要吵了……秦公公,听说昨晚陛下召见了你,到底留下什麽话,现下张阁老和诸位臣工都在,你正好说一说……唉,圣躬抱恙已非一两日,可这去得这般急,真不知……”
她说到这里已掩面悲不自胜,可话里却字字如刀,一柄柄都招呼在秦恪身上。
下面的百官更是惊诧莫名,原来大行皇帝昨晚还召见过这阉贼,在这之後便即晏驾而去,其中的关联任谁都想得明白。
众人心头那股无明业火腾的都燎了起来,一双双眼睛恶狠狠地瞪过去,群狼般恨不得将他撕碎咬烂了。
第161章 付之东流
才只几句话的工夫,杀人的刀就亮出来了。
不说皇帝崩卒是他亲手而为,也定然是间接所致。
这可真是旷古罕有的大罪,拉去西市淩迟十遍只怕也抵不过。
果然,别管平常在後宫里装得如何貌和德嘉,母仪贞顺,本身的性子总是改不了的,咬住了机会便要发难,半点都不会迟疑。
只可惜眼前这群禄蠹不光没有佐政之才,连点血泪性也少见,心里更是各人存着各人的算盘,否则早就群起而攻,效法先代朝臣於五凤楼前槌杀皇帝近侍的壮举了。
不过,若单瞧那一副副强贼悍匪似的凶相,着实也有几分气势,若是没个定力的,说不准还真就被吓住了。
秦恪暗自好笑,双眸毫不闪躲地迎上去,从百官脸上逐一扫过,连眼底的光都透着和淡。
可在众人看来,这却比东厂提督的名头还寒人,登时又都屏着声气,偃旗息鼓下去,只有几个胆壮的兀自在那里硬绷着。
他也不去着意,眼头收近,转向谢皇後躬身一礼。
“皇後娘娘垂询,张阁老和诸位大人也都在这里,臣原也不敢隐瞒。大行皇帝昨日深夜命人去内官监传旨,召臣面见,却只说有些往昔旧事怕就此湮没无闻,须得有人记着,臣听了也惶恐难安,若在此处说出来,亏污了大行皇帝圣德,臣便当真万死莫赎了,伏请娘娘垂鉴。”
他说着眼角瞥转,暗中斜睨向张言,就看他满是皱褶的额间渗出一层冷汗,面上肌肉抽跳,显然是已从皇帝那里得知了真相,所以对自己这番装腔作势的话深信不疑,忍不住紧张起来。
只是在朝为官数十年,表面的涵养工夫着实到家,神色依旧淡淡的,此刻还是默首不语,仿佛对眼下的情状毫无所觉似的。
这老先生也真沉得住气,到这会子还不肯吭声,也不知暗地里在疑虑什麽,不过,稍时等正主来了,便由不得他再藏掖下去了。
谢皇後拿帕子掩着脸,仍是声气含悲:“这便叫人不懂了,陛下圣明德昭,处事向来有典有方,能有什麽事定要瞒着哀家和满朝文武?况且如此紧要关头,陛下怎会只说些无关江山社稷的事,却连半句旨意也没传下来?依哀家看,你不如还是说了,大家夥听来议一议,兴许便能悟出圣意来。”
她话不响亮,却仍旧一语切中要害,直戳人的心窝子。
阶下当即就有人像得了旨似的叫道:“皇後娘娘圣明,臣等也有此疑问。倘若陛下那时当真自觉大限将至,依着历朝历代的规矩,当即刻召见内阁辅臣,传谕遗诏,以定国是。如今秦公公却说没有旨意,只是几句不得外传的话,嗬,这等说辞只怕不能叫人信服吧?”
到底是见天在朝堂上打嘴仗的人,一张口便是诛心之论,只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
秦恪这时已瞥见殿廊拐角那里绕出两大一小的人影,鼻中轻哼,仍是不紧不慢地恭敬道:“娘娘所言极是,只不过……这话可就不是臣一个人能回清楚的了。”
这说话间,在场的人也都瞧见了来人,竟是太子世子,还有大行皇帝身边那个近来十分得宠的内侍秦祯,不由都是一愣。
陛下驾崩,宗室诸王服丧哭灵是礼法规制,但也要在大殓之後方可上殿,庐陵王这时便来了,显然不是皇後的懿旨,那会是什麽用意?
有些心思活络的回过神来,脸色登时就变了。
谢皇後敛着眼中的惊色,沉脸道:“是谁这麽大胆现下便叫世子来的,懂不懂规矩?”
蓦然眉眼一横,转向萧曼:“秦祯,你来得正好,哀家这便要问你,陛下前些天还是好好的,病势怎麽就会急转直下,这几日工夫便去了?你们底下这些奴婢是怎生服侍的?你那妙手回春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