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181)
她语声缓淡,平平无奇,却好像灌注了所有的力气,把心中所感都融在这短短几句之中,堪堪说完,鼻间竟细细得喘息起来,定了定神,搁了镊子,拿出新调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他伤处。
此刻日挪影移,窗外洒进的阳光不知不觉从半腰间挪上胸膛,暖烘烘的一映,他润白的肌肤和她皓玉般的纤柔的臂都融入那片光亮中,竟有些分不清彼此。
秦恪目光垂在她手上,默然无言,像在回品她方才那话中余韵未尽的滋味。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便无以为报。
这话听着简单,可品着品着便叫人自然而然地勾起心事来,一时半刻竟有些放不下了。
按说这小小年纪难能有这般深沉的见识,也不知是谁教她的,总觉听着不像是干爹的口气。
他只是略觉诧异,这次却没深究,瞧着她那副故作平静的专注样子,还真有点自己平素的做派。
“救命之恩也没什麽大不了,只要有心,不管什麽情,早晚都能还上。”
秦恪一笑,看她把棉纱裹得差不多了,便一撤身,伸手将衣袍稍稍掩上,挥手道:“行了,这待的时候也够久了,你这便回去,回禀干爹,我这里一切都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萧曼不料他突然下了“逐客令”,那伤裹得也没十分妥当,可这时也没法子了,当下应了一声,把东西收拾了,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去。
穿过回廊,日光没了遮挡,一下子亮起来。
她抬手遮了遮,就见大片云彩正从头顶漫过去,不知怎麽的竟想起曹成福从前说的那句话。
头顶的云彩多了,但却只有一片能“下雨”,各人守好头顶那片云,才能有个安生日子。
她当时只是粗懂,如今想来,才真的体会出其中意味。
叹了口气正要往前走,忽然就见前面月洞门那里绕出一个人来,赫然就是刚刚还念到的曹成福。
萧曼见他满面急色,几乎是飞奔而来的,胸口的衣襟已被汗浸透了一大片,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真的要出事了?
第143章 疾风劲草
这种陡然而至的心惊肉跳最让人不舒服。
血一下子顶在胸口,激涌向上,再冲进脑中,手脚却冷冰冰的发麻。
萧曼睨着眼想,现下当真是怕什麽便来什麽,挡都挡不住,定了定神,朝那边走过去。
曹成福一进门也立时瞧见了她,焦灼的脸上稍稍泛起诧异,但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八成是知道她来了,只轻颔了下首,脚下步子又快了些,迎到近前问:“这就要走了,督主那边儿伺候妥当了麽?”
他没跟从前似的谑笑着脸阴阳怪气,只是这话听着怎麽都有些别扭。
萧曼蹙弄了下眼,点点头:“方才看过伤处,这几日换药耽搁了,已有些见脓,带着人也发热,不过也没什麽大碍,曹少监尽管放心,若宫里没有要紧的事,我明儿便再来一回。”
“嘿,这帮狗奴婢,督主都这般样子了,竟没发觉,也没一个来回报的,居然还敢覥着脸邀功卖好,说伺候得如何周到,等回头腾出手来,定要一个个好好整治整治。”
曹成福恨声咬着牙,两眼却朝右手廊庑内张望,脸上的忧急比刚才又深了一层,侧头靠近些低问:“陛下那里……可有什麽信儿麽?”
这倒有几分像在真心相询了。
萧曼只觉他这份关切中难得的坦诚起来,似乎不再像从前那般倨傲,也不再戒心重重,似已拿她当做自己人。
只是这贸贸然的,突然之间倒有些让人不惯。
她正色摇了摇头:“方才我已回了督主,陛下这两日提都没提,老祖宗那里像也摸不清会是什麽圣意。”
曹成福脸上登时露出失望之色,目光斜向一边,若有所思,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仿佛她的话刚巧印证了心中所想。
萧曼却还悬着那颗心上下不得,也急盼着从他那里知道个究竟,想了想便试探着问:“敢问曹少监,可是又出了什麽变故麽?”
曹成福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着她,眼中还是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微扯了下唇角:“是有些事,算不上要紧,你就不必知道了。”
似是觉得回拒得有些生硬,略顿了下,又解说道:“莫误会,东厂稽查的案子都是机密,向来不能外传,你听了有害无益,况且与现下这件事儿也没什麽关联,知道了也没用,咱家还要跟督主禀报,就不多说了,陛下那若有旨意,便赶紧传出来,好叫督主知晓。”
他说完也顾不得萧曼是什麽神情脸色,转身便绕进廊内,疾步走过去,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到了那间窗扇半掩半开的庑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