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121)
向前走近两步,一手负在身後,一手按在牖框上,掌心暗运内力轻吐,里面脆声喀响,栓销已被震断。他伸指挑开窗扇,涌身而入。
他毫不掩避,像往常那般信步前行,转角廊间的守军听到响动已然知觉,登时拥过来查看,却只觉阴风扑面,一道森白的虚影从身旁疾掠而过,眨眼已到了廊深处。
那为首的军校还没瞧清是什麽,就觉身子一沉,蓦然回望,几根纤长的手指已按在了自己肩头上。
“秦……厂督……”
他冲口叫出名字,目光与那寒铁凝霜般的眸子一触,当即面色惨白,浑身筛糠般抖颤起来,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近处的一众弓弩手本来还想拔兵刃,一听这名号,登时也像见了鬼似的,一个个怯怯地向後退。
“认得本督就好。”秦恪随眼扫过众人,眸光淡淡地垂下来,“你们是羽林卫的?”
那军校察觉肩头的五指紧了下,只须对方再用两分力,便能扼断筋脉,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赶忙应声:“回厂督大人,小的是羽林卫左掖营百户。”
“百户?”他嗬声轻笑,忽然却放了手,缓步从那军校身边走过,“羽林卫虽不算天子亲军,可在京畿十二卫中也是倍受荣宠的,你等暗伏在这里,是打算恭迎陛下麽?”
那军校闻言,慌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厂督大人恕罪,我等是受兵符奉调入宫,这个……不过是听命行事,还请厂督大人明鉴。”
“从军者当然是听命行事,可也得知道自己的身份,闹清楚究竟听谁的命。”
秦恪忽然袍袖一翻,手上托出那卷细丝黄绢的卷轴:“虽说只是个百户,可这东西,该也认得吧?”
“诏……诏书?”
那军校圆瞪着两只眼,内中的惊惶比方才更甚,却又闪过一丝狡黠。
秦恪噙笑点头,慢慢转过身去,托着那卷轴在众人面前兜了一圈:“太子殿下命人在五凤楼设伏,意图篡逆,陛下圣德在天,如今已解了围,各处勤王平叛的大军已到,你等……”
话还未完,背後那军校悄无声息地突然暴起,手中短刃直刺他背心要害处。
秦恪恍若未觉,眼见那刃尖离身子已近在咫尺,曳撒的下摆猝然一拂,反腿向後撩起,靴跟正磕在对方手腕上,短刃当即折转反刺回去,正中面门。
那军校噎声闷哼,仰面便倒,腿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秦恪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靴底,环顾四周:“跳梁篡逆者自己已经伏诛,先前那个慈庆宫仪卫司佥事也是如此,你等本来都是精忠为国的好儿郎,若从现在起听本督吩咐,便是奉旨平叛,将来人人有功,可要是继续从贼附逆,依着国法该怎麽处置,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本督多言。”
那些弓弩手先前见他脑後生眼似的了结了顶头的百户,早已都吓破了胆,这时再听这话,哪里还敢有什麽犹疑,当即跪伏在地听命。
秦恪刚收起伪诏,外间却哄声骤起。
“勤王大军已到,还不快就位。”
他拂挑了下眉,转身走过去,推开一扇窗。几乎就在同时,对面武成阁上也窗扇次第大开,张怀从中探出身来,手里兀自还拎着一颗首级。
秦恪只稍稍瞥了一眼,便转向旁边,高墙上已架起了云梯,数不清的兵将正蜂拥而至,纵身跳下,与奉天殿前的守军混战在一起。
墙外的宫巷中也是旌旗重重,衣甲连云,中军显要处,正是身披赤金龙鳞甲,骑、跨紫电神驹的晋王澜建瑧。
第96章 煮豆燃萁
宫禁内骑马是宗室亲王才有的特权,其他的人就算功劳再大,苦劳再多,也不会有这等荣宠,果然是好光彩,好威风。
台子早已搭好,如今做戏的人也到了,可这副样子着实叫人生厌。
秦恪撩挑的唇渐渐沉下去,心里莫名有些拥塞,先前的舒畅感也像打了折似的,不那麽快意了。
他索性连信也不传,就负手站在窗边冷眼观望。
高墙外翻进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如虫合蚁聚,与奉天殿的守军像两股铁流激撞搅缠,内场间喊杀震天,兵刃相交的锵声响如雷鸣。
人接连不断地倒下,御道上洒下一片又一片鲜红,渐渐汇积成河,连阴云重重的天也像蒙了层殷色狰狞的血雾。
没过多久,守军终於不支,狼狈退回奉天殿中,大门隆隆合上,将一切都锁闭在里面。
奉天殿毕竟是天子御朝之处,皇气所在,勤王的兵士并没敢贸然往里冲,只是前後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侧门洞开,晋王澜建瑧在甲士簇拥下走进内场,这时却没再骑马,一路走到场心,止步扬手,围殿的士兵当即退向两旁,一个个挺如幡杆般整整齐齐地列队立在那里,空出中间的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