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102)
平远侯脸上狠抽了两下,方才那琴声他也全听在耳中,况且知女莫若父,怎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不便明说罢了,当下唯唯连声,强笑着都应了。
秦恪也是点到即止,没有多言,道了声“告辞留步”,转身便走。
到门口处,才低声对身後道:“本督和秦奉御自回,你们不用跟着了。”
张怀躬身应了声“是”,便领着人退後,等他们两人出去之後便重新落闩上锁。
萧曼走到外面,肩头沉压压的感觉才稍稍松解了些,暗自轻叹,寻思他稍时八成还要问起内情,正盘算着怎麽回话,秦恪却回头道:“愣着做什麽,这闷气地方还没待够?随我来。”
他话说得冷硬,眼中却没有那种怕人的沉戾,倒像当真待得不耐,催促着快走。
她不禁有些诧异,愈发觉得他是有什麽事情才特地过来的,虽然心中生疑,但还是跟了过去。
沿路下山,起初还是循着之前上来的小径,可走了没一会儿,却忽然折向另一条路。
那前面正是山野深处,树高林密,根本不是下山之处。
萧曼越走越是心惊,见他脚下不停,也不知要去哪里,忽然到这里来又是什麽用意。那便装闲雅的背影竟和蟒袍加身时一样阴森沉郁,叫人心生寒意。
她不自禁地堕後两步,与他隔得远了些,心下才稍稍安定。
“躲什麽?”
秦恪像脑後生眼似的,立时便察觉了,停步回睨着她:“本督虽然没有舍己为国的胸怀,当不成顶天立地的英雄,可也不是吃人的妖怪吧,只顾怕个什麽?”
萧曼怯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仿佛天生长着一副顺风耳,任凭她再怎麽小心谨慎,到头来还是什麽也藏掖不住。
“督主明鉴,奴婢只是想借这话劝说淳安县君,并没有别的意思。”
秦恪作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这世上的事儿十九都不如意,不如看开些,一切自有定数’。这话说得真好,一边劝着别人,一边也宽着自己的心,要不然,这怨气说不准哪天真就落在本督身上了。”
他又开始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萧曼也已经习以为常,正要回话,秦恪却已转过身去,口中嗬道:“别怨了,走快些吧。”
要说起初的时候,萧曼心里的确怨愤难平,可日子居然就这麽过下来了,现在想起来,那些怨气也有些麻木恍惚,挑动不了心弦。
随着他继续走,片刻间穿过树林,转进一片山坳间的空地,搭眼就看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乌篷马车。
原来真的是要回去,可为什麽偏要走那麽远的路到这里来?
萧曼知道他行事一贯出人意表,多半应该是为了隐秘,但又有些太过刻意,似乎也不大对,不由愈发觉得奇怪。
秦恪始终没言声,领着她径直走过去,朝车上挑颌示意。
萧曼见他眼中暗有异色,虽然不明所以,可也不愿再开口去触霉头,於是抓着圈框登上梆盘,刚撩开帘子,就看里面放着一套崭新的女子衫裙。
她张口一惊,讶然回望过去。
秦恪唇角缀着笑,淡挑的眉微微蹙起:“怎麽,不合意?那也没法子了,将就些穿吧,前面还有段路,换好了再走。”
第81章 想入非非
霜白胜雪的直领对襟纱衫,玉色柔润的马面裙,鞋袜头面也都是素淡的,但样样齐全,瞧得出是精心预备的。
从入宫到现在,或宫奴或男装的行头早就习惯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改换回女装的这一天。
萧曼自来便不爱特别鲜亮的颜色,眼前这身衣裳虽然略显缟素,可於她而言却也没什麽不合意。
出神愣了一会儿,才去解肩头的暗扣,蓦然想起秦恪就在外面,不由脸上一红,手也虚虚的没了力气。吁口气,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男装除去,生怕有一丝声息叫他听见了,然後把衫裙一件件都穿好,再用心挽了个髻子。
垂眼看看自己焕然一新,依稀就是从前在家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把手轻抚,丝发轻掠般细细拂过,大袖窄缘,云纹金钮,全都是实的,人却是恍恍惚惚,就像在梦中一般。
“磨蹭什麽呢,换好了没有?”
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似乎已等得不耐烦了。
萧曼被人搅扰了自赏的心情,有些不乐意,可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好站起身来。猛然间换了衣服,着实不大习惯,连挪步都显得奇怪。
撩开帘子探出头来,迎面就看他早已回了身,正朝这边望过来。
这时她衣衫整齐,也没什麽不妥之处,耳根不自禁地就热烫起来。
原先在宫里做内侍,虽然是假的,但披上那身补服,不光掩藏了身份,连心也可以隐在其中,再怎麽虚与委蛇也不会觉得尴尬。现下换了这身衣服,仿佛所有的遮掩全没了,一刹间又变成了原来的自己,明明白白的全暴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