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回首万里(98)
这般寂静的朝堂着实罕见,陆晖因他们的沉默更生气了。
当今皇帝阴沉沉的视线往百官身上一扫,最终停留在了右仆射的位置上。
林家被牵连,禁军封了林府的正门,右仆射自是无法来上朝
陆晖真是越想越气,火气上头,竟是指着右仆射空着的位置:“反了天了,朕倒是要想看看这能能耐到哪去,抄,把林家给我抄了,从今往后朕一个姓林的也不想看见!”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谁敢做出头鸟。唯独杜守甫听了陆晖的话,仍然坚持出列:“陛下,请三思!”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陆晖更是脑子嗡嗡作响。
杜守甫这一句“请三思”,听得陆晖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几年来,陆晖就不记得杜守甫在朝堂之上说过什么顺着自己的话,但凡他开口,不是三思,就是不可。虽说这确实是御史的职责,但说多了、说久了,陆晖就是觉得自己在杜守甫眼里可能分外不是个东西。
他是当朝皇帝!是大雍的主人,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
尤其是陆晖记得清楚,昨日杜守甫也在带走问询的行列之中。
清清白白的御史大人不也不干不净的,陆晖气血上头,想也不想就是开口:“你给朕住嘴,别以为朕忘了你妻族就是林家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守甫周身一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官家会以此攻讦自己。
饶是如此,杜守甫也没有退缩气恼,他依然不卑不亢出言:“若非守甫清清白白,今日也不会站在这朝堂之上。守甫自诩问心无愧,要是陛下不信守甫,大可以命人继续彻查,只是如若彻查杜家,不如连林家继续查下去。”
说着,他瞥了高承贵一眼。
“现下丞相命禁军堵着林府大门,也没个后续,这也不是个事,”杜守甫说,“况且,抄家乃重罪,君无戏言,官家怎能随意出口?至于说什么不想见姓林的,今日陛下一言,天下所有林氏子弟,恐都要跟着遭殃,陛下,请慎言。”
陆晖:“你——”
现在是这慎言不慎言的事吗?
他本就气在头上,杜守甫还在这儿教训自己。一瞬间,陆晖的厌烦到了顶峰。
抄家怎么了,他为天子,他要抄谁的家,还轮得到臣子置喙?就算他今日命人把杜守甫拖出去斩了还能怎么样?!
陆晖咬紧牙关,只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皇帝一双凤眼写满了杀气,他指着杜守甫半晌,最终是咽下了所有狠话,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
朝堂上下谁也没敢动。
这已是近日第二次,官家被杜大人气到甩袖子走人了。
见众臣不散,站在龙椅下头的吕梁一声叹息。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人,先散了吧,官家气在头上,也不好再与诸位继续商讨。”
而陆晖离开正殿,回到自己的书房,是当场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掀了下去。
吕梁赶忙跟上,一面吩咐噤若寒蝉的宫人打扫碎片,一面亲自为陆晖亲自倒了杯茶。
“官家息怒,”吕梁劝慰道,“杜大人什么脾气,官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何苦同他置气?”
陆晖坐在椅子上,额角都因怒火而不住抽搐。
他阴沉沉地扫了吕梁一眼:“你若是想为他说话,就出去。”
吕梁失笑,低着头开口:“内臣只是怕官家气坏了身子。”
陆晖却是不搭理他,转而看向战战兢兢的宫人:“去,把高丞相喊过来。”
宫人赶忙拎着衣袂出门,不出半晌,高承贵就进了内殿。
“官家。”
高丞相进门,也不提大殿之上的争执,反而露出自责:“注意龙体,都是臣的不是,是臣办事不利。”
“你也是个废物东西。”
陆晖气道:“当年怎就没查出来,现在丢人可不止是丢朕的脸!”
高丞相的头恨不得要低到地缝里:“是臣之过错,请官家责罚。”
要想罚,陆晖早就罚了。
现在这林家不能用,礼部又乱成一锅粥,朝堂之上大大小小与之有瓜葛的不知多少。陆晖能信的,也就只有一个高承贵,以及……
“杜守甫,”陆晖咬牙,“朕真是受够他了。”
他不是不知道,杜守甫决计不会与林家的事有牵扯。
但陆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
杜守甫是先皇留下来的人,旧时二人君臣之交,在京中也是一桩美谈。昔年陆晖尚且年幼,听父皇时时称赞杜大人忠贞、率直,秉性如松柏,亦心怀憧憬与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