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回首万里(16)
其实更让杜菀姝难过的,是程喜儿说陆昭哥哥的婚事得另寻合适人选。
但这话总不能与她的……未婚夫提及,杜菀姝只得捡着其他情况解释。
“程家。”
云万里嚼了一遍杜菀姝的话,而后抬眼看向她。
男人审视的目光叫杜菀姝捏紧油衣之下的衣袖。他上下打量她好几眼,而后突兀开口:“他总要纳一个程家的女儿。”
“什、什么?”杜菀姝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云万里口中的“他”是惠王。
被戳破心事,杜菀姝的脸又红了红:“你怎么知——”
她话还没落地,胯()下马匹倏然顿足。
书坊周遭开了不少茶馆酒馆,多是书生、文人聚集,很是热闹。哪怕是下了雨,室内雅座、茶棚之中仍然坐满了往来士人与做买卖的百姓。
杜菀姝几个字的功夫,就听到街头突发喧嚣,只见一队着五色介胄的兵马直奔而来,惊得小贩、行人纷纷惊叫躲避。
云万里神情骤变。
“冒昧了。”他冷声出言,尚不等杜菀姝作反应,径自转身,跳上马背!
他双手越过杜菀姝,几乎是将人拢在怀里,为得却是抓紧缰绳。云万里带着胯()下黑马往右方一拽:“着!”
躁动不安的马匹当即安定下来,向街道一旁挪过去。
黑马跨了三步,着甲胄的官兵堪堪与之擦身而过。
稍晚一步,他们必与官兵迎面相撞!
杜菀姝惊魂不定:“这,这是怎的了?”
云万里驾马至茶棚之下,而后翻身落地。那波兵马已直奔书坊附近的茶馆,一行人持着刀械冲进门去。
“——房子行、李同顺何在?!”
茶馆距离街边不过几丈远,室内叮叮咣咣听得分明。不出多时,就见几名官兵押着两名穿着朴素的书生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那名男子还在止不住挣扎大喊:“我何罪之有,竟引得禁军前来抓捕?!”
“少废话!”
押送书生的官兵从背后给了他一脚:“你写了什么文章,难道不清楚?押走!”
这一脚直接将书生踹进泥地里,脸率先着地,摔了个好歹。
杜菀姝远远看着,禁不住揪紧衣角。
身着甲胄的官兵来得快,走得也快。他们迅速押送走了两名书生,留下满街议论纷纷。
“竟是禁军来抓人?”
“这是写了什么,得罪官家啦?”
“房子行,这名字我好似在哪儿听过……”
杜菀姝侧耳倾听茶棚里的交谈,低声念叨:“房子行。”
云万里:“你认识?”
杜菀姝猛然回神。
禁军抓人,倒是把他们逼到了茶棚里,这下云万里就不用再淋雨了。杜菀姝生怕他就这么牵着马走,干脆也跟着下马。
他的头发、面庞,乃至睫毛上都是细密的水珠。雨虽不急,下得却很密,怕是内里的衣物也湿透了。
杜菀姝掏出帕子:“擦擦吧。”
云万里视线往她雪白的手帕瞥了一眼,而后只是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不用。”
杜菀姝的手僵在原地。
“我……听二哥说起过这个人,”她讪讪回答,“说是青州来的,上书陈情,要官家彻查去年寿州科举舞弊一案。”
“寿州舞弊。”
云万里登时了然:“斩了个地方官,不了了之。”
杜菀姝放轻声音:“据说是最后咬出了高丞相。”
去年京城人人都在关注此事,杜菀姝也是见二哥唉声叹气,才问了一嘴。
当时提及高丞相,谁也没多想,但现在——
说是禁军抓人,写得文章冒犯了官家。可是在经历赐婚风波后,杜菀姝细想前因后果,难免会觉得其中有高丞相的手笔。
好端端的年轻书生,也是满腔热血与正义,才想着要彻查舞弊之事。
犯得着要禁军亲自押送么?
杜菀姝越嘀咕越觉得心里犯堵,她略带不忿道:“就,就没什么法子能救救他们吗?”
云万里的视线扫过来。
“那又当如何?”他的声音分外冷淡,全然不为方才风波所动:“你父为当朝御史,你不也受此屈辱。”
“可——不是的!”
杜菀姝赶紧出言:“我只觉得生气,并不觉得屈辱。”
云万里:“连惠王都无法选择自己想娶谁不想娶谁,更遑论一介平民。”
他没听进去。杜菀姝顿觉气馁:当真就厌恶她到这般地步吗?
“雨停了,”云万里的视线越过杜菀姝,看向茶棚之外,“上马。”
之后的路途一路沉默。
杜菀姝反复思量云万里说过的话——他说陆昭哥哥总要纳一个程家的女儿。
不知他如何看穿自己的心事,回想起来杜菀姝还觉得窘迫。可窘迫之余她又惊觉云万里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