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96)
“听闻皇后教了庆阳郡主小一月的绣活儿,”霍长歌还未等到谢昭宁送与她的礼,便被皇帝先点了名,她抬首,连凤举远远瞧着她笑,揶揄试探道,“长歌,你可是绣了甚么东西要在今日里送人呐?”
他一语即出,殿里倏然一静,众人齐齐探了头不约而同朝她望过来,眼神意味深长极了。
南晋的姑娘家,哪个不是七八岁学针线,十一二岁进绣房?
入了绣房绣的不是未来要送与情郎的香囊,便是要日后待用的嫁衣裳。
霍长歌应声讪讪,兀自先不好意思起来,她适才与太子只打过一个照面便错开了视线,此时正仰头复又眺着太子,心事重重,闻声遥遥回视晋帝,干笑两声,不大常见得自谦道:“臣天资愚钝,不善针线,不只得了娘娘指点,还多亏苏梅与南烟帮衬,才勉强绣了几个陇东香包给哥哥们祈福用,只望臣、臣把那些香包已缝严实了,里面香籽不会漏了才好,哥哥们别嫌弃……”
连珍闻言眨着美眸愕然一瞬,抬袖挡了脸轻笑。
连璋撇嘴便已经开始嫌弃了。
连珩嗑着瓜子儿没憋住,“噗嗤”一乐。
连珣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只谢昭宁噙了笑意垂眸摇了摇头,颇觉理所当然,似乎她不论做出甚么举动来,他如今俱不意外。
霍长歌眼皮小心翼翼得一挑,一抬手,让南烟将她从北疆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先送去与了太子、大公主、连珣、连璧、连珍等人,苏梅才又端着拿红绸盖了的香包去给了连璋、谢昭宁与连珩。
苏梅将那香包托着底儿往三位殿下桌前依次放下便走,连璋见她过来便已蹙眉,待她转身又面色不豫得将那红绸一把掀了,翻来覆去细瞅了绣作他白鹳形态的香包两眼,只觉针线图样皆是中规中矩,称不上蹩脚,但也挑不出大毛病,遂遥遥朝霍长歌拱了下手便作罢。
倒是连珩出乎意料惊叹一声,拎着他的香包于空中一亮道:“瞧瞧瞧瞧,霍妹妹自谦了,哪里就有说得那般差了?这仙色八鸫虽算不得多栩栩如生,倒也似模似样,颜色配得鲜丽漂亮,不像个新手。”
他说完还又赞一句,顺带夸了夸皇后,嘴甜道:“这才叫名师出高徒啊。”
皇后温婉笑一声,却是了然与皇帝一对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揶揄瞥了眼霍长歌。
霍长歌也不心虚,腆着脸大大方方回他一笑,抬手抠了抠鼻梁,只转头挑了眉眼偷偷睨着谢昭宁,似有些紧张。
谢昭宁拿着那香包时便微一怔,不大明白那个细腿胖身有翅膀,还飘在河面的大蛾子是个甚么意思。
他拧眉垂眸,凝着那诡异的图案与歪七扭八的针脚静默半晌,正思忖凉州可是有奉蛾子为祥瑞的民俗,忽听连珩说了嘴“仙色八鸫”,愕然一滞,茫然又往连璋那桌上眺过去,见过他那端端正正的白鹳后,便好似恍然大悟又不大敢确认的模样。
谢昭宁只当那香包兴许有两面,正想提着绳将它转过来,适才将它一拎起,便闻“哗啦”一声轻响,当真有几颗红褐色的香籽从稀疏的针脚处掉出来,滚落在桌面。
他赶紧将那香包又放平在桌上,盯着那香籽,这才彻底顿悟,一抿唇,将眼看就要压抑不住的笑意死死收住了,抬眸不动声色轻瞥霍长歌,遥遥对上她一对忐忑又讨好的笑眸,一双清澈凤眼里蕴满无奈与纵容。
这丫头……哎,这丫头要是生在这中都里,怕当真是要嫁不出去了——她确实没长成“女子”该有的样子,帝后也没冤枉她……
“收了郡主亲手做的礼,倒是显得我要送郡主的东西俗了些。”连珩倏然又叹一声,让人将一套坠了红珠的金耳饰送去给了霍长歌,又转头笑闹打趣谢昭宁,颇没脸没皮道,“诶,三哥,你又要送郡主甚么?总归你也是个不大有新意的人,我瞧瞧你能不能给我垫个底儿?”
他一语又将众人眸光拉过来,连璋冷冷淡淡斜他一眼,有些怪罪的意思,连珩后知后觉一吐舌,却见谢昭宁先拿红绸复又将他那香囊不疾不徐盖了,这才抬首示意陈宝,于众目睽睽之下,让陈宝将礼物端去给了霍长歌。
纵有红绸遮着,也能明显瞧出他那礼原要比木盘大上许多,左右两端支棱出来,将红绸撑得笔直。
“呦,这是甚么?”连珩见状疑惑,又探头问谢昭宁,“可别也是字画?”
谢昭宁却未答他,只淡淡笑过,等那礼置于霍长歌桌前了,才抬眸静静觑着霍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