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95)
原裹在旧衣中的香囊随之入了洗衣妇人之手。
军营之中,一人一日要洗许多的衣裳,又哪里分辨得出,这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从谁的衣物中掉出的?
却因内里盛的是女子使用之物,又颇显贵重,洗衣妇人便只当是霍长歌的东西洗衣时掉了,着人往她帐中送去。
霍长歌一眼便知那事物来历,随即动了心思。
她生来便承了些她母亲的能耐,惯会拿捏人心,而谢昭宁的心意便是自觉藏得再好,也早已在她面前展露无余。
待谢昭宁事后焦急寻过一圈,终于到得霍长歌帐中,却见霍长歌正坐窗前梳妆,闻声偏头看他时,耳上温润白玉一晃,赫然便是他那一对白玉耳扣。
他一瞬怔忡,愣在原地。
“这原是待你及冠后,与你下聘娶妻用的,咱们古家大族里原兴这个。”谢昭宁恍惚间,便闻见幼时元皇后与他耳畔以玩笑掩着惆怅轻声说,“只娘亲近来身子不大好,便先与你和你二哥备下了。东西你收好,只此一对,若是不慎丢了,可就没法娶媳妇儿了。”
谢昭宁耳根霎时红得似要滴出血,便连眼下那颗小痣也越加得红艳,他杵在门前只不说话,霍长歌便得自顾自得演下去。
“原是有婢子说,这怕是殿下欲送我的,只说不出口,便托人递了来,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会错了意?”霍长歌落寞瞧他一眼,自嘲哂笑一声,“只我自幼偏只穿了一只耳,那婢子心热,适才便又帮我穿了另一只。如今还未消肿,血也凝在上面,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好取。”
她话音落下许久,只未闻见谢昭宁应答,挑了眉眼再眺他,他却稍稍垂眸,避开她眸光,仍是沉默。
霍长歌便点了点头,复又转回铜镜前,面色难堪又道:“既是会错了意,殿下稍待片刻,我擦些药,这就还于殿下。”
她那右耳又红又肿,轻轻一碰便有血线淌下来,她吃痛轻轻“嘶”一声,谢昭宁心口一跳,却好似比她还疼,遂下意识便出声拦了她:“不是……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霍姑娘便先戴着吧,待伤好些……不妨事……”
话音未落,谢昭宁已转身匆匆出了帐,似落荒而逃,却也心知这耳扣怕是再也归还不得了。
那耳扣扣住的不是霍长歌,而是他隐而不发的私心,虽担忧又惊喜。
任谁见霍长歌戴了这耳扣,恐便知,这是他亲自定下的王妃。
果不其然,隔日连璋便来谢昭宁帐中闹,偏生谢昭宁说不出半句违心的话,纵了霍长歌利用他骗婚的心思,私相授受的名头更是他在帝驾前一人担了——只为顾忌霍长歌名声,却也等同当众忤逆了连凤举,明着要保霍氏一条血脉。
这其中过往,霍长歌有的知,有的却不知,不知的以后更不会知。
只如今她却再也不会辜负谢昭宁的心意,已是最好的结局。
谢昭宁见霍长歌凝着那耳扣久久不语,似在出神,眼眶却骤然通红。
他似晓得她心事,又似朦朦胧胧只不懂,却知她不会不欢愉。
遂谢昭宁撑着床榻愈发坐直了身子,自她掌中兀自拈起一只来,指腹眷恋似得轻轻摩挲了两圈后,便与她左耳笨拙得戴上了,轻手轻脚得生怕弄疼她。
末了,他还鬼使神差说一句:“另一只耳便不穿了,我见不得你疼,余下这只你收好,若是哪日这只丢了或碎了,还有的补。”
霍长歌眼泪彻底让他给说出来,哭着斥他:“丢甚么丢?碎甚么碎?!总不会说好听的话!”
“好,是我说错话。”谢昭宁便又温柔抬指与她轻揩眼下的泪,认错认得越发得快,“不哭了。”
他耐心地哄:“才说不会再让你哭了。”
却不料他越说,霍长歌却似诚心与他作对一般,愈发哭得大声,似是在倾泻着甚么情绪,只哄不住。
谢昭宁便艰难侧过半身,让她靠在他右肩,虚虚揽着她,只当自己让她担惊受怕了多日,眼下话又说得不详惹得她不安。
自这一刻起,过往终皆改变。
命运恩赐给她的谢昭宁,霍长歌扑在他怀里哭着心道,她再也不会弄丢、弄碎了。
第70章 新芽
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更正是各方动荡时候。
隔日, 连璋便于大行皇帝灵前继位,代行皇帝职权,二十七日孝期后, 再登基为帝。
翌日,继后头七, 发丧。
举族谋逆乃是重罪, 连璋虽力排众议未对姚氏施以酷刑, 但仍是夷了“父、兄、子”三族,其余男眷充军,女眷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