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44)
霍长歌漫不经心一笑, 颇能屈能伸,便以一副难受的姿势转眸饶有兴致将那公主上下打量一打量, 见她腰间亦别着一枚细雕成孔雀绿羽模样的木符,福至心灵抬眸:“原阿姊亦是要以姚家宗女身份入宫面圣么?”
“不巧,”车厢内虽不通明,那公主却也正在打量她,闻言冷声一笑,“本宫原想那姚家宗女怕是城外-遇了险,不成想却是遇上郡主先打了劫。”
霍长歌“噗嗤”一声没忍住,只不害臊道:“承让承让。”
那赫氏公主原便是要借姚家旁支偏房的“莞儿”姑娘身份入宫,城内久等不到马车,姚家只得另与她配了辆,不成想那车却是被霍长歌半道劫了去。
二人原是打的同个算盘,倒也有趣。
那公主却笑不出,面朝霍长歌遽然发问,眉目冷凝,神情戒备:“明人不说暗话,眼下时间紧迫、耽误不得,郡主拦车,到底所为何事?”
她今日起事不容有失,霍长歌似鬼魅般行踪难以琢磨,一把大火烧不死她不说,竟还能赶在入宫前寻到她,不由令人生疑。
“阿姊你就那般扔下小妹不顾,险些就让小妹心寒了。可小妹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追着阿姊来救命,也来救一救阿姊的命罢了。”霍长歌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得拖着长音,左一声“阿姊”,右一声“小妹”,已兀自唱起了大戏。
“你来救我甚么命?”公主忍住不适,寒声道。
“小妹原当阿姊有何良计,方才舍我选了旁的人,却不过是伙同山戎与连珣火中取栗。”霍长歌闲闲一笑,凉凉讥讽,“那连珣可是好相与的?若是连禁军业已落入他手中,阿姊怕不是要与人做嫁衣裳,总归活不过今日了。”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那公主原还未恼,持刀的婢女已先变了面色,稍稍使力一压冰凉刀刃,不豫瞪她。
“我晓得阿姊大义,恐已存了死志,”霍长歌却是临危不惧,神色如常又续道,“只眼下山戎大军难在酉时汇合,既发不起总攻,若阿姊席间行刺失败,又等不来援手,连珣尚有退路,只将种种罪过推于阿姊一身即可,可阿姊却——”
霍长歌稍稍一停,又“啧啧”两声,方才一字一顿,狠狠撞进她心房:“死——能——瞑——目——么?”
赫氏公主闻言豁然抬眸,眸中杀机骤起,周身寒意霎时四溢,自四面八方朝霍长歌袭去。
“若是小妹,便死不瞑目!”霍长歌眼神一瞬狠厉,咬牙自问自答。
“小妹也不与阿姊争甚么,总归这天下最懂我的莫过阿姊,最懂阿姊的也莫过我。”霍长歌倏得又软了话音,眼神真挚又急切,嗓音微微沙哑中又略略蕴着恳求道,“阿姊,你帮帮我,帮帮我吧?左右我弑不得君,但你能。我护你,你弑君——”
那公主却截她话音,面色阴冷会蹙眉,愈加不信服眯眸道:“事已至此,你便是助本宫击杀晋帝又如何?连珣已是铁了心不允谢昭宁随你归北地,郡主此举又要暴露反义,怕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引山戎入境,这江山便给不得连珣了,他不配,小妹总得送他下去父子一家团聚才算圆满呢。”霍长歌闻言赞赏似得与她轻笑,却是菱唇一启,意味深长道,“至于赔不赔夫人、折不折兵……此处也只咱们三人,阿姊不将小妹身份捅出去,小妹便能默默无闻、功成身退,回家嫁人了。”
“至于那皇位,”霍长歌正色沉声,话说得真假参半,“小妹承诺不插手,届时公主与列位皇子各凭本事吧,如何?”
她虽颇显真诚,那公主却只不愿信,琥珀色的寒眸轻蔑一挑:“只你一人便可助我成事?未免太托大了吧。”
“小妹确实有良策,不只那《问罪书》一计。既有《问罪书》在先,阿姊还信不过小妹么?”霍长歌夹枪带棍先一骂,转眸一瞥,话里有话又续道,“水榭应过阿姊的,小妹今日俱践诺。”
最后一语,直直戳透赫氏公主的心房,她眼神迟疑一动,几番抿唇,确实心动不已,神情复杂看着她。
她图谋甚是隐晦,除了霍长歌,恐这天下再无几人料得中她所图为何……
那公主瞧着霍长歌眼神越发难以言喻起来,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却是她的敌人,这种滋味也奇妙得紧。
霍长歌静静等过片刻,便知已胜券在握,遂抬了左手举头顶,对颈间那一线寒芒视若无睹,从容道,“话已至此,阿姊不若想清楚,击掌为誓,盟约达成,若有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