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31)
他们眼下仍不知连凤举会有怎样的部署,连珣会选在席间动手、还是戌时城郊,只得益于他们拖慢山戎这几个时辰的脚程后,对手形势便也不甚明朗了。
怕是连如今深陷皇宫的连璋亦从未料到,只堪堪隔了短短数日光景,三人再见之时,便是要助他争夺帝位之日——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快了。
快到连璋恐还不曾抽出空去见上一见古家旧部。
“……我晓得,只是——”谢昭宁欲言又止,顿了一顿,方才抬着一双似能敛尽世间温柔的清明凤眸,语蕴慈悲,不忍沉声,“人心难测,百姓何辜?”
是啊,人心难测,百姓何辜?可他连家两代人中,总有不明白这道理的。
“走吧,三哥哥,该下山入城了,今日便是为了你这句话,”霍长歌与谢昭宁从容轻笑,虽持破釜沉舟之念,却是于大战前夕愈加泰然果敢,骑在马上,挺直背上一根不屈的脊骨,坚定而无惧道,“此战能死——不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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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永平宫,正殿寝宫内。
晋帝午后小憩起身,正见殿中安宁静谧,宫人不知何时已尽数撤出,只皇后侧坐床前,亲自与他缓缓打扇捐风,眉目如画、姿态窈窕,端得是贤良淑德,只眼眸略微空茫,似有满腹惆怅心事,眉宇凝着化不开的忧愁。
“朕瞧你今日似乎颇为疲累,”自打欣婕妤有了孕,连凤举时常前去探望,便许久未再来过永平宫,他强打精神拢衣靠坐床头,坦然凑近扇底,猝不及防出声问道,“可是端阳事忙,累着了?”
端阳是个磋磨人的日子,皇帝亦略显困乏,他自卯时便要往太庙焚香祭祖,回转后又按旧俗着人煮了枭羹赐宴百官于大殿分食,寓意驱逐不忠不孝之途于帝侧,再添二两菖蒲酒驱风散邪,半日便过去,午时只一两时辰空闲,便又要往御花园中主持家宴。
“……妾到底也不是初入宫门那会儿了,”皇后眼瞳闻声一颤,似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忙以团扇半遮了面,弯眸轻笑中,试图掩盖面上残余的一缕惊惶,柔声道,“长了些年纪,气力便越发不济。”
“朕还记得,你原是十八岁那年嫁给的朕,”连凤举状似深情地瞧着她,主动伸手牵她柔荑,指腹来回摩挲她白皙光滑手背,感慨一叹,“如今一晃间,又已十六年光景过去了。”
“是啊,日子过得可真快,劳陛下还记着。”皇后抿唇嗔声一笑,眼波流转间,似追忆往昔般不经意提及道,“妾初入后宫那时,战战兢兢,总不是个胆大的性子,幸有元皇后照拂——”
“她确实雅量宽宏,你亦颇具其遗风,这些年来做得很好。”连凤举略一颌首,只淡淡续上一句便将话音转开,见她语及元皇后,竟似未有任何触动般,意味深长笑道,“如今璋儿与昭儿虽还未及冠成年,但也该着手婚配事宜了。今日端阳宴上怕是有不少妙龄小姐,这事原还需你操劳,多留心着些。”
先皇后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及笄之年便嫁与了连凤举,后又随军十几载,生儿育女、掌理后宫,一生从未行差踏错,却亦得他如此冷情对待,皇后不由忆起连珣所言,便是左手正被连凤举疼惜地握在掌中,亦觉心寒。
皇后眼神一瞬复杂彷徨,冷不防闻见连凤举后半句话,惊诧抬眸,下意识便道:“……陛下今日开此大宴,竟是为了——”
“随口一说,倒不急在今日,只再过上小半年,便要与他哥俩儿选址建府了。璋儿脾气倔,盲婚哑嫁怕他总要甩脸,早日定下正妃人选,与他多些时日相熟相熟也是好的,至于昭儿嘛——”连凤举话音一顿,侧身斜斜倚在床头,眼神一动,指腹在皇后手背上轻轻一敲,皇后便放下团扇,起身与他斟了温茶端来。
皇后抿唇局促一笑,两手捧着将茶盏递给他,意有所指为难轻声接话道:“昭儿这主,妾可做不了。”
“这主朕来做,不过娶房侧妃,又非正经亲事,也不算违背朕与元皇后之诺。”连凤举甚是不以为意,啜了口茶,方才耐人寻味挑眉睨她,笑着转而又道,“前个儿你大哥原还与朕提及,你们姚家有位庶出姑娘生得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礼,偏生是个喜静又柔软的性子,留在家中常遭姐妹嫉妒欺凌,便想送来宫中与你为伴,过得一年半载,到了年岁再嫁出去。”
“朕不好驳他,亦不知你心思,便着他今日将人携来宴上,若合你眼缘,将人留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