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73)
“翼州又仍有几处小部族是随南匈奴一同归顺的,若处置不当,便少不得又掀战火,且时近春耕,各处兵力亦需分出部分屯田耕种,不得随意调动。”
“如此一来,便又束手束脚。”
他二人所答合在一处,便是完美诠释何为“废话”二字,杨泽心中好笑,却故作深沉捋着一把山羊胡子,连凤举压着不豫面色,一脸不耐,却见连珩支支吾吾作揖起身,干笑道:“二哥三哥所言甚是,儿子复议。”
杨泽险些就要憋不住笑,颌下长须止不住得颤抖。
连凤举面色越发阴沉:“……”
这宫中人人皆知他偏宠太子,又向来性子阴晴不定,素爱猜忌,遂有眼力见儿的谁也不愿强自出这风头,平白惹上一身腥臊,宁愿各个做出一副不堪大用的中庸模样,好留得一条命在。
待轮到连珍,她面色苍白,茫然起身,两手不住绞着锦帕,颤着嗓音学了连珩言辞,亦期期艾艾道:“女儿复复复……”
她尚未言罢,连凤举便已似等不及般,压着不耐与烦躁,抬袖挥手止住她这个凑数的,反而与霍长歌扬声问道:“那庆阳郡主可有高见?再道‘复议’二字,鹦鹉学舌,朕可是要罚了。”
霍长歌闻声睁眼抬眸,见四下里众人皆朝她投了关切眸光来,谢昭宁亦正侧眸担忧窥她,狭长凤眸中蕴着忐忑,悄悄与她摇了摇头。
便是连璋亦神色明显紧张。
可连凤举显然是冲她来的,霍长歌虽知今日这一劫怕是难躲过去,却仍镇定自若,拱手笑着起身,顺着连凤举一贯心意与行事作风,竟与他嗓音清亮得将题目又抛了回去。
她微一沉吟,胆大便道:“臣虽有法子,却亦不过是武人的粗俗法子,短视得很。下臣若是起了反叛之心,既有证据在手,果断杀之便是,刺杀、下毒、暗害,探马暗桩便亦是养来用作此番用途的。可这南匈奴右贤王却不是臣的下臣,到底杀还是不杀,还得陛下定夺才是,陛下若心生仁慈,便需得陛下——另拿主意了。”
霍长歌话音未落,却见杨泽面色一凝,与她深深蹙了眉头,连凤举亦闻言青白面色陡转,眉目间燥郁之气竟已消散大半,唇角显出别有深意的笑意来,似是就在等她这句话一般。
……糟糕,霍长歌见状后知后觉心道,难道中计了?可她又没说错甚么话,又能中甚么计?
“若朕确实不愿杀之,欲使怀柔之计再度笼络人心,”连凤举含蓄深远一笑,缓声发问,“长歌,可有良策?”
怀柔?
古来怀柔便只来来回回那么几招:给钱,加爵,封王,还有——
和亲?!霍长歌倏得大震,心下突得一沉,借拱手躬身姿势,不动声色侧眸窥了仍一副懵懂模样的连珍一眼,连珍昨日适才及笄,连凤举难不成是想借她之口,送连珍往南匈奴和亲去?!
他只是借此行试探之举,还是当真存了这等心思,想借她推波助澜成事?
霍长歌一瞬惊骇又狐疑。
可他想连珍去嫁谁?以霍玄那果决性子,右贤王怕没死在他手上,也已他被打残了旧部交于居真单于发落了,连凤举不可能猜不到,那他是想连珍嫁左贤王还是嫁——居真单于?
可如此一来,意义何在呢?霍长歌大惑不解。
居真单于亦四十上下年纪,性子是匈奴王族中少见的敦厚仁和,又素来与霍玄交好,并无反意,眼下象征着太子之位的左贤王一职仍在空缺之中,这和亲——倒底是要婚配谁?
谢昭宁似亦是想到了“和亲”此节,远远与连璋四目对视,不可置信瞪圆一双凤眸,侧目瞧了眼连珍。
“皇帝伯伯,”霍长歌强自压下一腔怒火,娇嗔一声,只与连凤举笑着故意卖蠢套话道,“咱们往日已与南匈奴太多便利,通商税收亦能免则免,费用收取得颇低,那右贤王向来贪婪,钱财怕是不缺,王爵嘛……他那位置之上,怕只有象征着太子之位左贤王亦或是——”
“朕说的怀柔之计是——”连凤举不待她说完,已然阻了她话音,直截了当道,“和亲。”
室内霎时哗然一片。
……果然!
霍长歌当即了悟,连凤举只是想以“将连珍嫁与右贤王”为饵试探她,她霎时通体生寒,更心寒。
她原想过往京里来这一遭,日子必不会有多好过,连凤举疑神疑鬼那毛病,她前世便有领教,可她预想过太多的试探方式,却万万未曾料到,他原还会有这招。
就连珍那怯弱性子,若是送她去和亲南匈奴,无异于羊入虎口,更何况素有暴虐之名在外的右贤王,那可是会囚禁单于夺其妻女的主儿,便是她从未与连珍交好,亦不会赞同此等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