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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谢昭宁(17)

作者:微我以酒 阅读记录

她只老老实实揪着他披风,扽得谢昭宁也不能俯身低头,直挺挺板着腰坐着,让马一路小跑,穿过重重宫门。

前世霍长歌也这么坐过一回,只一回,还是北疆城破那日,谢昭宁将杀至乏力麻木的她从阵前抢出来,丢在马背上。

霍长歌那时连坐骑也累死在了城门前,若不是谢昭宁来早那么一步,她便也要学她爹就此殉城了。

她那时神志也不大清明,以为来救她的,是她爹未散重归的英灵,坐在他身后,憋着泪狠狠抱上去,谢昭宁脊梁瞬间挺直僵硬,也像今日这般模样,她便晓得那不是她父亲。

霍玄的后背虽如他一般宽广,但留给女儿的,永远是最温热柔软的那一块,直到后来,谢昭宁也将最温热柔软的一块后背留给她时,她却不愿再靠着他了。

她喟叹他不曾记得前世过往,不便她当下致歉弥补,却又庆幸他还未受得那样的伤害与苦楚,却是极好的。

霍长歌思绪跑着跑着,那马突然停了,谢昭宁下了马,转头又将手心递给她,头却微微偏着,红着耳尖,一副仍在羞恼不大想搭理她的模样。

霍长歌人还在马上,就闻有人已走了过来,足音轻叩着石板,步履稳健,立在她身前打趣儿说:“呦,昭儿马背上的可就是霍家那小丫头啊?”

霍长歌寻声抬眸,前世死在她手上的南晋开国皇帝连凤举,如今也只四十五六岁,比她爹霍玄清瘦些,还显老,眉间川字纹路深刻,人虽笑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一副时刻都在忖度人心的模样。

她前世便已将连凤举的心思性情摸了个七七八八,也晓得了霍玄为何在他眼中非死不可,其中症结原有一半其实出在她身上,便如端王所言。

连凤举疑的并不全是霍玄的忠心,他疑的还有日后接替霍玄扛起北疆的那一位,是否能如霍玄一般得忠心。

朝中武将凋敝多年,无人能与霍玄北疆势力抗衡,原是不争的事实,故霍玄无子本是最大幸事,但霍长歌以女子之身自十六岁起展露的头角,却让连凤举恍然意识到,他漏算的这一位已然脱出了他的掌控中。

若是一人敢与世俗为敌,那皇权在她眼中,可还有分量?

若霍玄不幸故去,她这位霍氏唯一的血脉,忠或不忠,便是最为难测的变数,纵使她如霍玄一般忠于连凤举,那她所嫁之人,可亦甘愿手握如此重权,却始终屈于人下?

越过翼州,便是京兆尹,中都皇位近在咫尺。

所以,霍长歌以“联姻”之名中都为质,反而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而连凤举死前那句“已悔”,亦不过是为自个儿临终还要镀上一层“悔过的荣光”,不至于身后名声太过狼藉。

晓得了这些症结所在,霍长歌今生要如何做,便已清晰明了了许多——她可以任性妄为,可以肆意胡闹,可以像寻常人家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般不懂事,因连凤举对她的包容会是造就众人眼中他“仁义宽和”最有力的证据,但她不能出类拔萃,不能通情达理、深明大义,更不能与人交往过密有结党营私之嫌。

她需在如此言行之中,化去帝王对她的猜忌,尽快寻到使“北疆脱困”的法子,并得谢昭宁信任,方才能待事成之后全身而退,与他一同离去。

霍长歌思绪还正起伏,谢昭宁已闻声侧眸,他舍了霍长歌,先行去与皇帝躬身行了礼,已是读懂连凤举话中所指,郑重且神情凝重地道:“陛下,是臣之过,臣——”

“皇帝伯伯!”霍长歌倏得在谢昭宁身后,冲着连凤举嚎啕大哭,骇得谢昭宁瞬间错愕扭脸,话音断在齿间。

霍长歌揪着马缰,身子往侧边一倒,从马背上姿势熟练又颇孩子气地滑下来,往前只跑了三两步,就已哭得梨花带雨,鼻头通红,小模样别提多可人疼,谢昭宁瞠目结舌地瞅着她一路往前跑,连忙伸手拦了她一下,生怕她冲撞了圣驾。

却不料,霍长歌一手按着他横在半空的手臂,一手还不忘扶着后腰,口齿含着哭腔微微含糊,却一字一字往外掷地有声地抢在谢昭宁请罪前,蹦出了一句:“皇帝伯伯!他摔我!”

谢昭宁:“?!!”

“他,就他!跟个大姑娘似得碰不得,我就搭着他手下了个车,他就一把将我甩出去磕在了车辕上,疼得我脊骨险些折断了!”

谢昭宁猝不及防让霍长歌用手指着,结结实实告了一把御状,眼神都瞪直了。

“我后背定是青紫一片,又红又肿!”

“皇帝伯伯!真的,可疼可疼了!”

谢昭宁:“……”

他神情一瞬复杂,茫然垂眸,看着霍长歌姿态颇为不雅,直直戳在他鼻尖前点来点去的手指头,唇角轻抽,忍不住腹诽:这姑娘——真是燕王霍玄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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